一個星期之后。
市公安局辦公大樓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混著晨光漫進來。
沈青云踩著光潔的地磚往前走,皮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響被空曠放大,驚得走廊盡頭的綠蘿抖落了片葉子。
他剛從市委大院過來,手里還攥著那份被紅筆圈得密密麻麻的口供,紙頁邊緣被指腹磨出了毛邊。
“沈書記,您來了。”
孫健站在辦公室門口,警服的袖口沾著點咖啡漬,顯然是剛熬夜整理完材料。
他側身讓出位置,手里的文件夾在身側輕輕晃著,對沈青云匯報道:“胡大力的案子材料都在這兒,還有解救婦女的名單,您過目。”
沈青云走進辦公室,反手帶上門。
百葉窗沒拉嚴,陽光從縫隙里鉆進來,在堆積如山的卷宗上割出幾道亮痕。
他把手里的口供往桌上一放,金屬杯墊被撞得叮當作響:“你覺得胡大力的口供可信嗎?”
孫健的手頓了頓,把剛泡好的茶推過去:“按他說的,我們在石窩村周邊又解救十一名婦女,時間線能對上。老鬼這個人名,也在其他買主的口供里出現過……”
“但他只說自己是幫忙介紹。”
沈青云打斷他,指尖在“老鬼”兩個字上重重一戳,紙頁被戳出個淺洞:“一個瘸子,在村里種地的農民,憑什么能聯系上人販子?還能幫著介紹客戶?”
孫健的喉結滾了滾,端起自己的搪瓷缸喝了口,茶漬在缸底積成深色的圈:“可能……可能是老鬼覺得他可靠?石窩村偏,不容易被發現……”
“你當人販子是傻子?”
沈青云的聲音陡然拔高,卷宗被他推得嘩啦作響:“老鬼這種人,最忌諱中間環節多。胡大力要是只拿點好處費,根本沒必要跟他合作五年。”
他起身踱到窗前,望著樓下訓練場上整齊的隊列,淡淡地說道:“我在省廳當副廳長的時候,審過一個類似的案子。村里的介紹人,其實都是人販子的下線,負責物色買家、看押貨物,抽成比誰都高。”
孫健的眉頭擰成了疙瘩,手里的文件夾邊緣被捏得發白:“您的意思是……胡大力不只是介紹人?”
他也是很有經驗的老警察,對于這方面的事情還是非常敏感的,馬上就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他就是團伙里的人。”
沈青云轉過身,目光銳利如刀,一字一句的說道:“你看他口供里寫的,每次老鬼帶人來,都先住我家。住他家?一個瘸子的破屋,比人販子的窩點還安全?”
他抓起另一份筆錄:“這個叫王老五的買主說,胡大力能保證姑娘聽話,不聽話的他有辦法治。什么辦法?他一個農民,哪來的辦法?”
辦公室里靜得能聽見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響。
孫健看著沈青云圈出的疑點,額角的汗順著鬢角往下淌:“那……那我再提審他一次?讓預審科的同志上?”
事到如今,他自然明白發生了什么。
很顯然,大家都被胡大力那家伙給耍了,他避重就輕,隱藏了自己人販子的身份。
“不用。”
沈青云坐回椅子上,指節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節奏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緩緩開口說道:“把他押到市里來,我親自審。”
“什么?”
孫健猛地抬頭,眼里滿是震驚:“書記,這不合規矩啊。您是市委書記,哪能親自去審訊室……”
“規矩是死的,案子是活的。”
沈青云打斷他,從抽屜里翻出個舊本子,封面印著“江北省公安廳”的燙金字樣:“這是我當年的審訊筆記。胡大力這種人,看著老實,其實精得很,對付他,得用老辦法。”
他把本子往桌上一放,里面夾著的照片滑了出來——年輕的沈青云穿著警服,舉著槍站在案發現場,眼神凌厲。
孫健看著照片,突然想起當年的往事。
沈青云當年在富民縣的時候,是出了名的“閻王審”,再硬的骨頭都能給啃下來。
他喉結動了動,點了點頭:“我這就安排,要不要讓預審科的同志陪著?”
“不用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