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的家!她有權回去!”
“那我們呢?這個家就不是她的家?小杰就不是她的孫子?”
徐秀英捂住耳朵,閉上眼睛。那些話語像針一樣扎進心里。她想起上個周末回到老房子的情景: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院子里落滿了樹葉。她花了一上午時間打掃,下午就坐在那棵石榴樹下,什么也不做,只是靜靜地坐著。
那里沒有不斷的指責,沒有挑剔的目光,沒有必須小心翼翼的氛圍。在老房子里,她可以大聲咳嗽,可以隨便坐哪個位置,可以按自己的習慣生活。她可以想念丈夫而不用掩飾悲傷,可以回憶過去而不用覺得落伍。
每次從老家回來,她都能重新積蓄一些力量,繼續面對下一周的生活。那是她的充電時間,是她在茫茫大海中抓住的浮木。
門外突然響起小杰的哭聲。徐秀英立刻站起來,本能地想出去看看,但走到門口又停住了。她聽見林薇在哄孩子,聲音里帶著哭腔。
“對不起,寶貝,媽媽不是故意的...”
徐磊的聲音低沉:“薇薇,你真的太過分了。”
“我累啊,徐磊!我每天上班累得要死,回家還要...”
“還要什么?我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孩子帶得健健康康,你還要她怎樣?”
徐秀英背靠著門,慢慢滑坐在地上。眼淚無聲地流下來,她沒去擦,任它們在布滿皺紋的臉上縱橫。這么多年來,她第一次允許自己在這個家里流淚。
她想起林薇剛嫁進來時的樣子,那時兒媳還是個會拉著她手撒嬌的姑娘。懷孕時,林薇胃口不好,徐秀英變著法子做吃的,有時半夜還起來給她熱湯。那時她們的關系多好啊,怎么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是因為孩子出生后林薇的壓力變大了嗎?是因為兩代人育兒觀念的不同嗎?還是因為她這個婆婆確實做得不夠好?
徐秀英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自己已經盡力了。來兒子家時,她不僅帶了行李,還帶上了自己所有的積蓄——那是她和丈夫省吃儉存一輩子的十五萬元。這錢原本打算留著養老用,但看到兒子買房貸款壓力大,她毫不猶豫全拿出來了。在這個家里,她做著免費的保姆,卻還要時不時聽兒媳埋怨“帶資上崗”做得不夠好。
夜深了,外面的爭吵早已平息。徐秀英輕輕打開房門,客廳里一片黑暗。她躡手躡腳地走到廚房,倒了杯水,卻看見陽臺上有一點紅光閃爍——是徐磊在抽煙。
兒子很少抽煙,除非是心情特別不好的時候。
徐秀英走過去,拉開陽臺門。徐磊嚇了一跳,趕緊把煙掐滅。
“媽,您還沒睡?”
“睡不著。”徐秀英站在他身邊,看著遠處的霓虹燈,“小杰睡了嗎?”
“睡了,薇薇也睡了。”徐磊的聲音沙啞,“媽,對不起,薇薇她...她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壓力大...”
徐秀英沉默了一會兒,輕輕說:“媽知道。”
“您...您這周末還是回去吧,我會跟薇薇說清楚的。”
“不,”徐秀英搖搖頭,“這周不回了。”
徐磊轉過頭,在昏暗的光線下看著母親:“媽,您別聽薇薇胡說,她...”
“我不怪她。”徐秀英打斷兒子,“她說的沒錯,每周末都回去,是有點頻繁了。”
徐磊握住母親的手:“那是您的家,您想什么時候回就什么時候回。”
徐秀英感覺眼眶又熱了,她拍拍兒子的手:“去睡吧,明天還上班呢。”
第二天清晨,徐秀英照例早早起床準備早餐。但今天,她多做了一件事——從自己的行李箱底翻出一個小本子,那是她年輕時上掃盲班用的筆記本,已經很舊了,頁角卷曲,紙頁發黃。
她翻開本子,在最后一頁空白處慢慢寫下幾個字。她的字很大,歪歪扭扭,像是小學生寫的。
“排骨少放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