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寒依舊昏迷在山洞中,對外界的一切渾然不知。
不知是不是玄冥喂的那圣水起了作用,還是慕寒本身命不該絕,那原本微弱到幾乎快要消失的氣息,竟漸漸變得平穩有力。
身上的高熱也在慢慢退去,潰爛的膿包和紅疹雖然沒有消退,但也有所好轉,明顯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不知過了多久,慕寒終于悠悠轉醒,看著眼前陌生的山洞,以及從山洞口投射進來的陽光。
他愣了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還活著。
他明明記得自己被一波又一波的獸人追殺,具體殺了多少,已經記不清,只記得很多很多,凡是意圖想殺他的獸人,最終全死了。
同樣的,他自己也沒好到哪里去,身受重傷,還發起高熱,然后開始長嚇人的疹子。
他起初還以為是因為受傷所致,直到后面越來越不對勁,開始上吐下瀉。
直到那時,慕寒終于明白過來,自己是染上瘟疫。
就如同三十年前那場席卷整個獸世大陸的瘟疫一般無二。
當時想著,就此死了也好,反正活著也是行尸走肉,人生已經沒有了意義。
他掙扎著坐起身,渾身骨頭就像散了架,一點力氣也無,只能靠著山洞墻壁坐著。
身上的膿包和疹子依舊嚇人,卻也沒在再上吐下瀉,那種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瀕死的窒息感也消失了。
他茫然地看著這個簡陋的山洞,洞口被樹枝潦草遮掩,幾縷陽光滲透進來。
空氣里還飄蕩著奇怪的味道,血腥味、腐爛的氣味,尿騷味、以及糞便的臭味,讓人聞之作嘔。
他低頭瞧了一眼狼狽不堪的自己,注意到獸皮褲里可疑的黃色物體,臉色微變,瞬間惡心到了,眼底閃過嫌棄。
慕寒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如此狼狽,簡直比野獸還不如。
他拖著骯臟的身體站起來,想要找個地方洗一洗。
突然,一塊獸皮出懷里掉落地上,上面似乎還寫著什么,頓時愣住了。
他彎腰撿起,并緩緩展開,入目是一行行用炭筆歪歪扭扭地一堆草藥名字,還有熬制方法。
最下面一行字跡尤其潦草:“按藥方吃藥,死不了——玄冥。”
玄冥?
慕寒混沌的腦子瞬間清醒,那個莽夫?是他?他怎么會在這里?
他怎么會救自己?那他又知不知道,自己就是這場災難的源頭?
他想起了玄冥那純粹又暴躁的眼神,想起了兩人在狼部落一起打獵,一起建造房屋,以及嬉笑怒罵的畫面。
想著想著,慕寒忍不住笑了起來。
玄冥雖然莽撞粗野,有時候口無遮攔,還開口老子,閉口老子,可他心地最為善良,也從不會背棄同伴,更不會像自己這樣
到處殺戮。
楚悠悠慘死時那污穢不堪的畫面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撞進腦海,隨之而來的是滔天的憤怒和毀滅一切的沖動。
他當時只想讓所有傷害過她、嘲笑過她、或者僅僅是袖手旁觀的人陪葬。
他殺紅了眼,從追殺者到路過的無辜獸人,尸體堆積如山……他根本不在乎后果,不在乎那腐爛的尸體引來了禿鷲,更不在乎瘟疫悄然蔓延。
直到此刻,躺在這山洞里,看著玄冥留下的藥方,整個突然如夢初醒。
他都干了些什么?
為了一個早已讓他失望透頂、貪得無厭,甚至是自己把自己作死的楚悠悠。
就為了兩人曾經的那些情分
他把自己變成了比野獸更可怕的怪物。
他害死了數不清的無辜生命,親手點燃了這場席卷整個下域的瘟疫之火。
那些痛苦哀嚎的獸人、雌性、老人和幼崽……他們的絕望,都是他慕寒一手造成的。
悔恨如同最毒的藤蔓,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勒得他喘不過氣。
喉嚨里涌上腥甜,他劇烈地咳嗽起來,牽扯著全身的傷口,痛得蜷縮成一團。
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
他有什么資格活著?有什么資格被救?
眼前忽然又閃過蘇曦月那張嬌美清麗的臉。
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帶著洞悉一切的淡然和一絲……或許是失望?
他為了楚悠悠如此瘋狂,害了如此多的獸人性命。
在她眼里,是不是愚蠢又卑劣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