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書中記載,景熙十年,陳琰登頂首輔,這位陳閣老竊權專擅,結黨營私,縱容族人欺男霸女,為患一方,企圖擁立幼主,長久的把持朝政,結果被抄家清算,斬首棄市。
整個陳家不分南北,都受到了牽連,首犯被殺,其余男人流放充軍,女子充入教坊。
看著看著,眼前出現一團漆黑,像一個不斷變大的黑洞,將他整個人吞噬進去。像是死了,又好像沒死透,隱約聽到有人叫他,聲音越來越弱,陷入徹底的寂靜。他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很久,才來到新的世界。
他天生記性好,仍記得開頭那段:“陳琰,字子琬,平州府盛安縣人,少聰穎絕倫,十五為諸生,景熙二年登進士第,改庶吉士。其妻林氏,興化四十三年來歸,逾年生子平瑞……”
現在娘親告訴他,爹爹也叫陳琰,娘親也姓林,他有點慌。
不過細想之下,又覺得自己多慮了,陳平瑞他爹是奸臣,關他陳平安什么事?何況老爹的表字不叫子琬,叫彥章,他的生辰也不是興化四十四年,而是承啟元年。
平安在心里輕哼一聲:禍國殃民的大奸臣,也配跟我才貌雙全的老爹重名?
……
小孩子注意力轉移得快,隔壁空荒的園子里長出桑葚時,他已將此事拋卻腦后。
因為娘親說過,桑葚紫透了的時候就是他的生辰——他滿四歲了!
曹媽媽給他穿上銀紅色的對襟坎肩兒,鴉青色的夏褲,脖子上還掛上了長命百歲的金鎖片。
他提著小籃子對綴滿果實的桑樹虔誠許愿:“希望全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娘親天天開心,爹爹考上進士,祖母長生不老,祖父永遠不死。”
然后,就摘了滿滿一籃桑葚果。
夕陽西陲,紅霞滿天,平安托腮坐在大門口的門檻兒上,從小陪他長大的小狗阿吉挨著他坐在一邊。
一個五旬上下的老者經過,笑著跟他打招呼:“安哥兒,在等你爹散學?”
“二叔公好。”平安仰起小臉。
“真乖。”
那被稱作二叔公的,是平安祖父的親兄弟,大腹便便的富貴相,兩家平日里往來親密,只見他信手從袖中掏出一包粽子糖,遞到平安面前。
“謝謝堂叔公,祖母不讓吃糖。”平安一笑,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小牙。
二叔公又夸他一聲乖,也不好壞人家規矩,收起粽子糖,離開前還不忘占個小便宜,捏一把他略帶嬰兒肥的肉呼呼的小臉。
幾乎前后腳的,家里的馬車從府學回來,車上走下一個的書生打扮的男子,年及弱冠,穿的是再尋常不過的月白色生員儒衫,依然難掩頎然俊朗的姿態。
平安等到了要等的人,拎著桑葚籃子跳下門檻,張開雙手,笑靨飛綻:“爹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