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外面傳來遙遙的打更聲。
盡管是在王府深處,距離街道極遠,但那聲音非常大,仍然隱約可聞。
朱允熥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三更了,你明日還要進宮面圣,也早些歇息吧。”
……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十八日。
陛下病重,下旨令皇孫吳王監國。
朝中一應大小事務,皆聽由其決斷。
消息傳出,滿朝震驚。
……
一大早,楊士奇便在太監的帶領下,往宮內走去。
剛入宮,就看到大殿外面的廣場上,聚集著許多官員。
他們三三兩兩的交談,議論紛紛。
“陛下怎么能讓吳王監國呢?”
“是啊,雖說眼下陛下身體有恙,不能視事,但吳王不過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罷了,讓他監國,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聽說那吳王也受傷了,還在臥床休息,并不能理事,陛下卻堅持讓他監國,實在是匪夷所思啊!”
“昨日在朝堂上,你們也都聽說了,讓吳王繼承,乃是故太子的遺愿。陛下憐憫長子,恐怕會遵從此意,立吳王為儲君。”
“是啊,既然要立吳王為儲君,讓他監國,也不足為奇吧?”
“那不一樣!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吳王現在還不是儲君,他就不能監國。”
“陛下這么多皇子,如今也都在京城,難道還不能挑一個出來監國嗎?就一定非得是吳王?”
“是啊,吳王從未接觸過政事,又這般年輕,如何懂得處理朝政?這……這……這不是開玩笑嗎?”
“就算陛下就算要立吳王為儲君,傳位給他,眼下也不能由吳王直接監國啊!”
“自古天子年幼,尚且要設輔政大臣,協助天子處理政務。待天子成年之后,再還政于天子。吳王才多大年齡,竟讓他獨自處理政務?”
“國家大政,重于泰山,豈有付諸于一小兒的道理?我等今日無論如何,也要請陛下收回成命!”
“對,請陛下收回成命!”
“請陛下收回成命!”
“請陛下收回成命!”
……
官員們大聲嚷嚷著,群情激憤。
楊士奇從人群里面穿過,面無表情,目不斜視。
待到遠離了人群,便聽到前面領路的太監輕蔑地說道:“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陛下的決定,也是他們能質疑的嗎?”
“跳梁小丑罷了!也就在那里哇哇亂叫幾聲。”
“真要是敢沖撞了陛下,咱家就能立馬讓他們曉得厲害。”
楊士奇只當啥也沒聽見,面上神色仍是古井無波。
那太監卻不放過他,又接著道:“楊先生是吳王殿下親自向陛下舉薦的人,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可不要學那些只知道讀書認死理的酸臭腐儒。”
“你看今日在那里鬧事的,都是一些御史言官,六部給事中等品級不高的官員。”
“朝廷上的高品大員,六部堂官,可一個都沒來。”
“楊先生明白嗎?”
對方都點名了,楊士奇再也無法回避,只得道:“公公說得極是,草民明白!”
太監卻仍緊追不舍,又問道:“楊先生明白什么呢?”
“公公久居天子身側,深體圣心,一言一行,皆有深意。”
楊士奇稍稍欠腰道:“草民明白的是,要仔細體會公公話中深意,銘記于心,將來必定會大有收獲。”
“公公不吝賜教,指點迷津,此大恩大德,草民感激不盡。”
那太監盯著他,上下打量,突然掐起蘭花指,輕輕一揚,滿臉笑意洋溢,道:“你倒是一個有趣的人兒,怪不得吳王殿下能這般看重你。”
說完,太監轉身回頭,又帶著繼續前行。
兩人穿過重重宮墻,來到了一處亭院。
這里卻并沒有任何人影。
太監帶著楊士奇來到亭子中,只有亭子里面的桌子上,擺著文房四寶。
宣紙已鋪開,墨已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