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姚廣孝卻認為,解縉曾上書朝廷,進呈《太平十策》,其中最重要的兩條,便是主張在大明推行井田制與均田制,大力遏制豪強兼并土地的現象。
這一點,與方孝孺的思想如出一轍。
盡管方孝孺宣講新學時,未曾再提及井田均田之法,但姚廣孝堅信,兩人的內在理念本質上是一致的。
故而斷定解縉定會支持方孝孺的新學,這才提議將解縉召入京城。
如今看來,姚廣孝的判斷倒是精準無誤了。
“解先生方才長篇宏論,盛贊方孝孺的新學,堅稱那才是真正的圣人之道。”
“可在下有一事不明,過往千載歲月,無數讀書人皓首窮經,研習圣人之學,其中不乏人中豪杰,飽學鴻儒,為何竟無一人洞察此道,偏要等到您解先生與方孝孺來揭示呢?”
“莫不會是有人假借圣人之名,行那欺世盜名之實吧?”
解縉一番高談闊論剛剛落下,茶館之中,便有人按捺不住,出聲質疑。
解縉聲名遠揚,平日里眾人對其滿是敬仰。
然而,理念之爭觸及根本,絕非幾句言辭便能輕易扭轉。
更何況,這背后還關聯著許多人的切身利益。
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也絕不會同意他的觀點。
只是,那出聲反駁之人心里清楚,自己遠不及解縉學識淵博,能將各種典籍信手拈來,引經據典作為論據論證。
無奈之下,只好拋出這“為何古人未曾提出,天下眾多讀書人皆未察覺,唯獨你們二人看出端倪”的疑問。
但語氣卻是非常不客氣。
就差指著鼻子罵他是一派胡言了。
“天下研讀圣賢書之人如過江之鯽,可真正能領悟其中真諦者,卻是鳳毛麟角。”
解縉氣定神閑,不緊不慢的回應。
“圣人微言大義,其中深意,又豈是輕易能參透的。”
他微微搖頭,語氣中帶著幾分感慨。
“世間多是碌碌無為,渾渾噩噩之輩,才情卓絕,獨具慧心者少之又少。”
“讀不懂圣人言語,又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
“古往今來,有能讀懂之人,早已將此道理闡明,我適才也列舉過諸多例證。”
“只是,庸人遍地,他們自身領悟不了,便盲目跟風附和其他庸人。”
解縉眼中閃過一絲遺憾。
“正因如此,才致使少數天才對圣人之道的精妙解讀,被深埋在浩如煙海的書堆里,難見天日,不被世人重視。”
“這便是千年來,真正的圣人之道隱沒無聞的緣由。”
“實際上,并非無人明白,而是知音寥寥。”
“后世之人讀書不夠廣博,自然難以讀到這極少數先哲所著之書。”
“反而錯把庸人之見,奉為圣人之道。”
“至于當今之世……”
他的語氣微微一頓,目光緩緩環視四方,繼而若洪鐘般朗聲道:“當今天下,能真正讀懂圣人之道者,細數起來,也不過方希直與我解縉二人罷了。”
“至于其余的讀書人,皆為庸庸碌碌之輩。”
“他們讀不懂圣人之道,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
朱允熥剎那間瞪大了眼睛,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這個解縉,竟如此張狂嗎?
身為皇帝,他平日里接觸過無數飽讀詩書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