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彥修,這位可是國舅爺啊!
即便新帝登基后,刑法制度革新,不再遵循三法司會審的舊例,可這般大案,按常理也應由法部接手審理,怎會輪到小小的應天府法科來定奪刑罰?
應天府尹定了定神,猶豫片刻后,追問道:“敢問,這可是陛下的旨意?”
此事關系重大,他怎能不謹慎求證。
當初接到讓應天府捉拿國舅的旨意時,他便深感為難,但無奈只能遵旨行事。
如今又突兀的接到審判的命令,這無疑更是將他置于風口浪尖。
“是!”顧盼君簡短應道,聲音依舊沙啞冷冽。
言畢,顧盼君轉身,登上了馬車。
不過,馬車并未立即啟程,靜靜停駐在原地,似在等待著什么。
應天府尹與法科主官對視一眼,兩人眼中皆閃過一絲驚訝,旋即又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
之前陛下命應天府抓人,他們尚一頭霧水,可如今再聯系這審判指令,哪里還能不明白。
這分明是陛下欲以顧彥修案為契機,開啟新學新政的序章。
應天府管轄的京師之地,皇親國戚、勛貴功臣、朝廷大員云集。
理論上講,除朝廷明文規定的特殊重臣,應天府無權緝拿外,但凡其他人有違法亂紀之舉,皆應由應天府緝捕歸案。
即便那些手握重權的朝廷重臣,也僅僅是本人受特殊庇護,其家人若有不法之事,應天府同樣有權過問。
然而,理論上的律條規定與實際執行中的情形,卻有天壤之別。
事實上,即便有皇親國戚或是勛貴功臣的子弟在光天化日之下,于鬧市街頭行兇殺人,應天府的差役們往往也只能在一旁看著。
莫說上前抓捕,就連出面制止的勇氣都沒有。
他們所能做的,唯有將此事上報府衙,由府衙官員上奏。
再或者是被都察院的御史,或是其他朝中官員知曉后,上奏朝廷。
只有當政務處或軍務處下達明確指示,又或是陛下降下旨意,應天府依旨行事。
京師乃天子腳下,朝廷官員府邸鱗次櫛比,權貴云集。
不可否認,若真有人犯下窮兇極惡、天理難容之事,無論其身份何等尊貴,總會有剛正不阿,心懷正義的清官站出來,不懼權勢,毅然上奏朝廷。
可世間之事,大多并非如此極端。
平日里那些雞毛蒜皮卻又實實在在欺壓百姓的瑣事,就不見得會有官員愿意耗費心力去理會,更不會為此專門撰寫奏章。
如此一來,應天府的差役,若選擇置身事外,便等同于默認無權無勢的平頭百姓只能默默承受欺壓,毫無反抗之力。
就拿趙三爺那檔子事來說,若不是機緣巧合,恰好被朱允熥撞見,恐怕還會任由趙三爺繼續為非作歹,直到其惡行積累到人神共憤,再也無法掩蓋之時,才會有官員站出來彈劾。
如今,陛下卻下令讓應天府的官員抓捕國舅,甚至還要對其進行審判。
這一旨意,無疑是向長久以來在應天府內形成的不過問皇親國戚,勛貴高官之事的“潛規則”公然宣戰。
這意味著,往昔那些僅僅停留在紙面上,看似威嚴卻難以落實的權力,即將實實在在的交到應天府官員手中。
此令一下,應天府的一眾官員們瞬間陷入了復雜的情緒漩渦之中。
心中可謂是又驚又喜,又憂又懼。
對于為官之人而言,權力便是立身之本,又有誰不渴望手中權力得到擴充,誰不渴望擁有更大的權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