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廣孝的聲音雖不高昂,卻如金石交擊,鏗鏘有力,字字擲地有聲。
此言甫出,大殿內的幾人神色皆微微一震,氣氛霎時凝重了幾分。
“此話何意?”朱允熥眉峰微挑,語氣中帶著探究,目光直視姚廣孝。
姚廣孝微微頷首,沉聲道:“陛下想必早已將新政推行的步驟思慮周全,胸有成竹。”
他頓了頓,續道,“依貧僧之見,陛下何須再遲疑?不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天下昭告新政舉措,果斷施行。”
老僧此言一出,宛如驚雷炸響,殿內幾人不由得皆同時屏息。
楊士奇眉頭緊鎖,忙上前一步,語氣中透著幾分急切:“新政尚未在朝堂上議定,便如此倉促推行,是否過于急躁了些?若不經周全商議,恐生變故。”
姚廣孝卻不為所動,目光冷峻,帶著一絲不屑反駁道:“新政牽涉甚廣,利害交織。如今那些反對之人看似沉默,可一旦擺上朝堂,他們定會抓住每一絲縫隙,百般挑剔,雞蛋里找骨頭。”
“屆時無論如何商議,都難有定論,反倒拖延時機。”
他微微側身,面向朱允熥,聲音愈發堅定:“陛下若真欲推行新政,便當有壯士斷腕之決心,拋開那些雜音,直擊要害。”
楊士奇聽罷,沉吟片刻,忍不住反問道:“難道我們不該盡力爭取更多支持,依循民意,順勢而為,方能事半功倍?”
姚廣孝聞言,唇角微微一揚,露出一抹冷笑,緩緩道:“貧僧只知天命所歸,不問凡俗之聲。”
這一聲“貧僧”,語氣中滿是傲然與決絕,將他那睥睨塵世的胸襟展露無遺。
與楊士奇凡事求穩、謹小慎微的性情截然不同,姚廣孝心中唯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標,從不畏懼天下動蕩,只求一往無前。
朱允熥聽罷二人之言,目光轉而投向楊榮與夏原吉,沉聲道:“你二人有何看法?”
楊榮拱手恭敬道:“陛下所定之策,向來深謀遠慮,無懈可擊。”
“此事陛下自當獨斷乾坤,臣不敢妄加置喙。”
“只是新軍已成,臣以為,若推行新政,切勿再輕易更動軍制。”
“只要軍心穩固,朝局便有倚仗。無論風云如何變幻,有新軍在側,陛下皆可高枕無憂。”
他的言辭雖恭謹,卻隱隱透著一股從容,仿佛早已將局勢看得通透。
夏原吉則沉默片刻,似在斟酌言辭。
忽然,他雙膝一屈,跪倒在地叩首,聲音低沉卻飽含懇切:“陛下圣心獨運,智慮深遠,天下無雙。”
“只是新政之事關乎社稷根基,臣斗膽直言,陛下若已有定計,不妨稍稍向臣等吐露一二。”
“臣等雖才疏學淺,遠不及陛下之萬一,然若能略盡綿薄之力,補陛下之所未及,亦是臣子之幸。”
“臣此言絕無半點窺探天機之意,唯心系大明江山社稷、黎民福祉,懇請陛下明察!”
夏原吉這一跪,額頭觸地,語氣中既有對君王的敬畏,又流露出對家國的赤誠。
他的話語雖謙卑,卻字字如珠,情真意切,直叩人心。
朱允熥亦不禁為之動容。
場中其余幾人,心中未必沒有相似的念頭,只是無人如夏原吉這般耿直,敢于將肺腑之言和盤托出。
他這老實人的性子,既質樸又執著,仿佛一柄未經雕琢的樸刀,雖不鋒芒畢露,卻自有一股撼人的力量。
“爾等皆為朕之股肱重臣,新政若真要施行,朕自會與你們細細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