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親臨軍營檢閱,威儀蓋世。
軍中軍紀森嚴,兵卒眼觀鼻、鼻觀心,豈敢抬頭直視?
沙祁陽雖遠遠望見,卻不敢多看半眼,只覺威壓如山,心頭敬畏無比。
何況,當時隔得較遠,看到的皇帝陛下輪廓模糊,僅留下一點朦朧印象。
更別提時光荏苒,歲月不饒人。
老朱如今容顏蒼老了許多,與當年的形象,也不完全一樣。
沙祁陽本未敢多想。
無上皇是何等尊貴的身份,又豈會遠赴邊塞荒寒之地?
可當他發現那名中年男子竟是錦衣衛指揮使蔣瓛,心頭便倏然一震。
錦衣衛之主,竟以一副隨從之姿恭敬相待?
這般舉動,怎不令人心頭翻涌,浮想聯翩?
舊時的記憶如同決堤洪流,一幕幕奔涌而來。
沙祁陽目光凝在老朱身上,越看越覺得熟悉。
那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的沉穩與威嚴,分明是久居九五之尊的天子氣度!
那不是臣子的氣勢,也不是宰輔的風范,而是帝王之中,至尊之上的存在!
因為即便是宰輔,在帝王面前,仍需得小心翼翼,謹小慎微。
他們若許會在下面的官員面前顯得很霸氣,很威風,再或是頤指氣使,但卻絕無這份灑脫自若。
這是長久而形成的習慣。
再者,世間若有人能令錦衣衛指揮使親自執令聽命,又豈會是尋常人?
沙祁陽再看一眼蔣瓛手中的令牌,心中已然再無一絲一毫的懷疑。
“微臣沙祁陽,叩見無上皇!”
“撲通”一聲,他雙膝重重跪地,頭低至地面:“無上皇在上,微臣有眼無珠,罪該萬死!”
老朱怔了怔,笑道:“你認得咱?”
讓蔣瓛拿出令牌,便是打算公開身份,要不然,也調不動邊軍。
但沙祁陽不過是一介邊軍武將,也不曾在朝會上見過自己,怎會如此篤定?
沙祁陽額頭緊貼地面,語氣愈發恭敬:“微臣當年尚是小卒之時,無上皇駕臨閱兵,有幸目睹龍顏,雖然當時只遠遠一瞥,卻早將天威銘記于心。”
“今日見無上皇神姿氣度,有天人之姿,非凡夫俗子所能有,心中驚訝之余,亦覺隱隱熟悉,只是一時未敢斷言。”
“直至蔣指揮使亮出令牌,微臣方如雷擊頂,恍然大悟。”
“微臣真是愚鈍至極,圣人臨前竟無所覺,望無上皇恕微臣失察之罪!”
他一邊連連請罪,恭敬中還不忘巧妙地奉承幾句。
別看沙祁陽出身武將,可卻粗中有細,嘴皮子動起來,比起朝中那些擅長言辭的文臣也不遑多讓,馬屁拍得有聲有色,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
老朱輕揮衣袖,神色淡然:“起來吧。”
他目光如炬地看著沙祁陽站起,語氣中隱有笑意,道:“咱要調兵出關,現在你還有意見么?”
沙祁陽剛直起身子,尚未完全站穩,聽罷這句話,心頭驟然一緊,膝蓋一軟,“撲通”一聲,再次跪倒在地,額頭幾乎磕穿地面青磚。
“無上皇恕罪!”他聲音低沉,滿是難以掩飾的惶恐與焦急:“無上皇萬金之軀,微臣縱有一百顆腦袋,也斷然不敢讓圣駕親赴險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