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歸德府知府,下面其余官員,如決口河段的知縣,更無須多言,難逃一死!
這些官員是否蒙受冤屈,根本無關緊要。
他們的頭顱,不過是被朝廷借來一用而已。
至于更高一級的官員,比如河南巡撫、巡按,那已是封疆大吏,位列中樞,權勢顯赫,自然不會輕易成為“祭旗”的犧牲品。
這一點,眾人心知肚明。
可先前王佐提出要處死歸德府知府等人時,卻沒有一人站出來為他們辯護申冤。
原因無他,不過是官場的潛規則罷了。
出了黃河潰堤這等駭人聽聞的大事,總得有人出來“背鍋”以平眾怒。
這是向來如此的做法,無論誰在位,皆難逃俗例。
但朱允熥并不認同這樣的做法。
問責當然要問,卻應當問得公允,問得合理,而非草菅人命,視法度如兒戲。
若不分青紅皂白便將歸德府知府及一干官員一并斬首問罪,那未免太過輕率,也可能恰恰放過了真正該負責任的罪魁禍首。
即便歸德府知府確有貪贓枉法的行徑,也必須徹查之后,再依法處置。
比如他是否是一人獨自為惡?
是否另有同黨?
是否向上級官員行賄,以換得庇護?
上級官員是否也有參與,甚至本身就是上級官員貪贓枉法導致的?
這些問題都必須一一查清。
若貿然將他就地正法,這些可能牽連更深的真相便會如沉石墜海,永無水落石出之日。
群臣聽了皇帝的話,雖多感意外,卻無人敢再反對。
其中一些老成之輩,心頭已泛起漣漪。
若歸德府知府就此斬首,倒是省心省事,一了百了,落得個干干凈凈。
若此人被押入天牢審問,那便是要細細盤查他的來往、關系、上下線。
官場上關系錯綜復雜,說不定七彎八繞,最后會牽扯到自己身上,那麻煩就大了。
朱允熥卻不理會眾人心思,繼續說道:“你方才所提之法,疏浚河道、加筑堤防,自古以來各朝各代無不試行,然而,收效甚微。”
“朕即位以來,撥給修筑黃河大堤、整治河道的錢糧亦不在少數,仍有今日之潰決,叫朕如何不痛心?”
“黃河在河南、山東一帶,多有地勢倒懸之患,堤高水浮,若無良策,單靠一味加高堤壩,只會使泥沙越積越高,日積月累,積重難返。”
“如何將泥沙疏浚,需有切實可行的方法,不能再走舊路、講空話。”
朱允熥心中自是明白,要想加高黃河大堤,雖然不易,但還可以做到。
即便當下的大明尚未擁有后世那般先進的大型工程機械,什么汽車、挖掘機一概沒有,但憑著人力肩扛背挑,也終歸可以一點一滴地將大堤壘高,筑得更堅更固。
可若說到疏浚河道,那就要麻煩得多。
誠然,黃河在枯水期時水勢漸退,河床裸露,的確可以派人下河挖掘沙泥,再堆筑于堤岸之上。
但問題在于,要將河道挖深,令水流暢通,將洪水安全引導出去,那所需的工程量,實在是浩大無比,近乎天文數字。
后世那個科技昌明、財力雄厚的社會尚且因成本高昂而力有未逮。
如今的大明,即便國庫豐盈、民力鼎盛,又如何與一個可以隨手調集上萬臺乃至數十萬臺工程機械的時代相提并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