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在乎唐禹的情緒。
在這黑夜的荒野之中,人是如此輕賤和渺小,屠刀斬向他們,一刀割肉,一刀斷骨。
凄厲的慘叫在四周回蕩,喜兒一把將唐禹拉起,直接朝山下跑去。
她速度很快,不到一刻鐘就把唐禹背到了山下。
然后她才急忙道:“你受傷了嗎?傷口在哪里!”
唐禹搖了搖頭,道:“不是我的血,沒受傷。”
喜兒松了口氣,笑道:“恭喜,任務完成咯,你破壞了這里的祭祀活動,讓百姓們知道了真相,官兵也來了。”
“謝秋瞳的任務我們也完成了,該走了。”
她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道:“累一晚上了,我們先去廬江郡的郡城里休息一下,天亮之后采購物資,然后直接上路。”
唐禹看向灶孔山,似乎還能聽見那邊的慘叫聲和砍殺聲。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等官兵下山。”
喜兒道:“你等他們做什么?”
唐禹并沒有回答。
喜兒也并沒有多問,她只是跟隨唐禹等著,就這么站在原地等著。
過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山上終于傳來了腳步聲。
很快,數十個官兵邊走邊笑,似乎在說著什么好消息和喜樂事,一個個渾身染血,笑靨如花。
領頭的看到唐禹兩人,頓時諂媚地跑了過來,跪在地上磕了個頭,道:“參見大人,參見夫人。”
說完話,他又連忙從懷里拿出了謝府的腰牌,道:“還給大人。”
唐禹接了腰牌,卻是死盯著這人,沉聲道:“你為什么殺人?”
領頭的“游徼”(jiao四聲,可理解為捕快)顯然是愣住了,這貴族大人問的問題真怪,殺百姓還需要什么理由?
顯然是大人想撈點油水,在暗示什么。
于是游徼低聲道:“大人,我們粗略算過了,這幾天加起來,這些村民被騙的糧食足有兩千多斤呢。”
“我們會全部押回郡城,交由郡尉大人處理,至于怎么分,那是大人們的事,小的哪里敢插手。”
唐禹道:“我問你為什么要殺人!”
游徼給了自己一巴掌,看來是會錯意了呀。
他連忙道:“對不起大人,是小的愚鈍,我們殺的都是婦孺和腿腳不方便的男人,但凡是有力氣跑的,我們都沒殺呢。”
“不過他們雖然活下來,但也是戴罪之身,自然由我們處置,大人需要多少苦役?還請直言,我好向郡尉大人報備。”
唐禹明白了。
在他們眼中,村民不是人,是畜生。
畜生就是勞動力,沒有勞動力的那些就該殺。
看到唐禹的臉色不好看,游徼看了一眼四周,壓著聲音道:“大人,倒是有幾個小姑娘沒殺,大人若是需要…小的就私自做主送給大人了,小的叫周先,嘿嘿。”
唐禹看著他,鄭重道:“告訴你們郡尉,所有幸存的孩子,一個都不能動。”
“若無家人認領,就全部送到謝家來。”
“如果他敢在這件事上作假,就等著丟官吧。”
周先連忙道:“大人放心!小的一定照辦!大人真好這一口,可以直言啊,廬江這片兒小孩多得很,男女都有,小的周先,愿為大人肝腦涂地!”
他又連忙跪了下來,重重給唐禹磕了幾個頭。
唐禹已經無心再聽下去了。
他轉頭就走,走出了這個村,走到了官道上。
明月高懸,黑夜并不黑。
官道兩側稻穗已足,垂落的姿態是如此動人,蛙聲伴著蟬鳴,涼風吹著綠樹,夏夜如此美好。
唐禹腿有些發軟,不禁趴在了地上,嘔吐起來。
喜兒看著他,輕笑道:“瞧啊瞧啊,第一次見到這種血案吧?第一次見到這么多尸體吧?還吐,道心這么脆弱嗎?”
唐禹無心理會,吐了好幾次,把胃都吐空了,又開始干嘔。
最終他無力地坐在地上,看著天空的星辰,看著四周丘陵的輪廓,吹著涼風,整個人都似乎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