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陽光并沒有給人帶來溫暖,只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白,慘白。
唐禹并不在乎喜兒的氣話,他知道兩人走到這一步,已經很難往下走了。
所以他沒有用任何所謂的技巧、手段,他只是誠心誠意去講自己的內心感受,講他這一年多的遭遇和思想歷程。
他輕輕嘆了口氣,道:“我覺醒得太晚,現實給我的逼迫太緊,時間太急了。”
“每天都在發生不同的事,推著我向前走,我努力想要清醒,卻在每次感悟之后,陷入更深的迷惘。”
“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分明想浮起來,分明知道怎么浮起來,但在倉促之間,只能胡亂掙扎,嗆了許多水,也沒什么效果。”
“那很長一段時間,我其實只明白了一個道理——知易行難。”
喜兒看了他一眼,沒有打斷他。
唐禹道:“強迫自己成長,其實是做不到的,我依舊按照命運的安排去做事。”
“關鍵時候,我那可悲的父親給了我力量,他讓我做個好官。”
“我那時候才突然明白,原來那些家國大事都太虛妄了,轟轟烈烈的誓言都是假的,都是平庸的人不斷安慰自己的借口。”
“做事,永遠要先從小事做起。”
“所以我和謝秋瞳鬧掰了,我離開了她,去了舒縣,一步一步從小事做起。”
說到這里,他自己都笑了起來,感慨道:“我在舒縣待了一年,我種地干活,我看書讀史,我也練功,我過得很充實。”
“那一年的安靜,才讓我慢慢把很多事想明白。”
他看著喜兒,說道:“原來我沒有所謂的歷史任務,原來我什么都沒有背負。”
“我來到這里,就實實在在是這里的人,我應該按照自己的心去做事,按照自己的良知去做事。”
“只是不同在于,我的心,我的良知,受到過獨特的熏陶。”
喜兒小聲道:“你在舒縣做的事,我都知道。”
唐禹道:“王徽給了我很多力量,她讓我覺得,這時代也有美好。”
“我唯一的父親死了,但他也給了我力量,他讓我覺得,這個世界即使爛透了卻也有救。”
“只是世道壞了,規則爛了,但人心深處還是向好的。”
“就如同他說,他也想做個正常人,但他做不到。”
“世道害了他。”
他的聲音很輕快:“把我父親埋下去,我才真正想清楚我自己要具體做什么。”
“我不再聽謝秋瞳的話了,她聰明,但她也被桎梏著。”
“我只聽自己的,這樣有時候會顯得強勢,但我必須那樣做。”
“我要改變一些東西。”
唐禹看向喜兒,一把握住她的手。
喜兒想要抽開,卻又抽不開。
她看到了唐禹眼中似乎燃燒著火焰,似乎包含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我要改天換地!我要把這個世道給焚毀!”
“我要告訴所有人,這世間有弱者,但弱者絕不是天生的罪人。”
“我要讓你的父親、母親和弟弟,在九泉之下!看到我為他們報仇!為他們討回公道!”
喜兒駭然抬頭,看向唐禹,眼神震顫。
唐禹咬著牙,喘著粗氣,沉聲道:“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這不是立功、做個大官、掌握權柄就能做到的。”
“要從根基上去改,從思想上去換,是樹立綱紀,而不是樹立權柄。”
“謝秋瞳不懂這個道理,不怪她,因為她的時間太緊迫。”
“但我懂,我知道該怎么做!”
“雖然很難,充滿艱辛,但我一定要去做。”
喜兒鼻頭有些發酸,看著他,也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