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發酵還需要時間,真正的決戰還需要孕育,唐禹不在王敦身旁,也不在司馬紹身旁,但他有他的事要做。
為將來大晉短暫的平穩打下基礎,無外乎皇權與世家,皇權的事暫時告一段落,世家的事卻還要多做準備。
唐禹一大早就來到了謝家,拜訪謝裒。
作為吏部尚書,作為謝家名義上的家主,謝裒依舊具備相當高的地位,即使政局變幻,有龐大的根基支撐,他還是穩如泰山。
只是唐禹和以前不一樣了,他的功績,他的名聲,他如今的定位,已經超越了他的官職和年齡,成了真正有影響力的人物。
謝裒是親自接見他的,而且是正廳。
“前夜皇宮動蕩,叛亂震驚建康,正是人心惶惶之時,唐衛率不盡力保住太子家眷,為何還來謝家拜訪?”
謝裒的心中,似乎憋著一口氣,一口被年輕人架空的怨氣。
唐禹端起了茶水,喝了一口,才道:“名義上造反的是南頓王司馬宗,司馬羕即使如今掌握實權,也沒理由要滅了太子家眷。”
“況且除了庾亮之外,紀瞻也在太子東宮,司馬羕過不了他這一關。”
謝裒面色微變,疑惑道:“你們連這個都考慮到了?那還來找我做什么?難道在這一場對決之中,還有我要出力的地方。”
唐禹道:“我想請尚書幫忙,隨我一同去拜訪吳郡陸氏。”
謝裒皺眉道:“我?你有什么目的?”
唐禹嘆了口氣,道:“大晉政局發展至此,皇宮流血,陛下身亡,太子逃走,王敦厲兵秣馬,幾乎卷土重來,內憂已達極致,該是否極泰來之時了。”
“尚書為國之股肱,世家領袖,該站出來表明態度,團結一切,共同抗擊王敦,恢復秩序了。”
謝裒不禁冷笑:“世家領袖?國之股肱?那你應該去找你的岳父,而不是我。”
唐禹道:“岳父畢竟是王家的人,身份敏感,不足以取信于人。”
“尚書,晚輩有幾句實話想說。”
謝裒看向他,微微瞇眼。
唐禹道:“世家之道,講究的是江河浩蕩、滔滔不絕。可既是江河,自有水流豐枯之期,豈能因水豐而驕,因水枯而餒?”
“尚書閱歷非凡,深知此理,由家及人,又豈能因榮而驕、因衰而餒?”
謝裒哼道:“你在教我做事?”
唐禹笑著搖頭:“我是在說,既然是滔滔不絕,自有前浪后浪之分,后繼有人,難道不是好事?”
“尚書無非就是痛心秋瞳不孝,但忠于家族、發展家族,又豈非大孝?”
“如今太子失勢,她為太子左膀右臂,將來太子登基,她就是王侯公卿,屆時謝家便是今日王家了,尚書難道不喜?”
“定要秋瞳為一平庸女子,早早嫁人,才算孝嗎?”
“如今尚書依舊為尚書,兄長謝鯤依舊為豫章太守,三子謝安于會稽山陰頗有賢名…”
“假以時日,何愁謝家不輝煌騰達?”
“執著于家主之位,豈不是一葉障目嗎?”
謝裒聞言沒有反駁,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考慮了很久,才道:“你希望我…不…”
他看向唐禹,沉聲道:“秋瞳…希望我做什么?”
唐禹笑道:“利用北方世家的影響力,團結江南士族,庾亮已經在陸家等我們了。”
“我們要過去,爭取到他們的支持。”
“把所有人,團結起來!”
謝裒聞言一震,深深吸了口氣,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他看著唐禹年輕的臉,這一瞬間,莫名覺得自己老了。
似乎時代在變化,似乎自己這代人逐漸在走下坡路,在被歷史淘汰。
而這群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已經站上了真正的舞臺。
……
吳郡陸氏,是江南士族之中最具影響力的,至少目前這些年如此。
陸機的余韻還在,陸曄身居要職,勉強撐起江南士族的天花板。
只可惜,遠比不上北方士族的影響力。
當陸曄看到戕害自己的兇手親自來拜訪時,心中那是五味雜陳。
他想要發飆,但陪著唐禹來的是庾亮和謝裒這兩個大人物。
他想要忍受,但又實在忌憚唐禹要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