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狽。
祝月曦的身影有些狼狽,她的衣裳并不整潔,頭上還掛著干枯的樹葉,臉上似乎還有淚痕。
唐禹見她情緒不是很高,也不敢表現得太高興,只是低聲問道:“事情辦成了?”
祝月曦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才小聲道:“我做了我該做的一切。”
唐禹道:“她答應了幫我?”
祝月曦道:“她本就打算幫你,與我無關。”
她微微一頓,又道:“我本就打算見她,與你無關。”
唐禹明白了,她們之間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事,因此他確定師父要幫忙之后,便不再問細節。
他只是鄭重道:“師叔,辛苦了。”
祝月曦道:“我要走了。”
唐禹不敢挽留,他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平靜,平靜中帶著決絕。
“我們的約定就是,保護你到會晤結束,我做到了,不算對不起你的血。”
“我該回廣陵了,那里有我的事業,有我的圣心宮,有我擔心的徒弟。”
她的語氣帶著感慨:“如今的圣心宮,有名無實,已經爛掉了。”
“這么多年,我也該管管了。”
說完話,她便再不猶豫,轉身離開。
天已經蒙蒙亮了,她迎來的她的黎明,但卻又停了下來。
她看向唐禹,試著問道:“能不能送送我?哪怕只是送出城。”
“當然可以。”
唐禹看出了她有話要說,她的心緒似乎極為復雜,充滿了愁緒。
兩人并肩,緩步走出了院子。
剛破曉的天,清冷,朦朧,萬籟俱寂。
街道老舊殘破,四處都有刀劍的創傷,烈火焚過的黑色污穢,皸裂的路,起伏的坑洼,一切都在朦朧中愈發顯眼。
這一刻,長安城讓人覺得空寂孤獨。
祝月曦沒有說話,只是朝前走著。
唐禹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陪著她。
過了片刻,街道熱鬧起來了,原來他們剛剛所經過的殘破地域,竟然是貴族階級才能到達的居所。
而眼前所看到的頹坯,才是百姓生活的地方。
瘦小的百姓拉著馬車,赤裸的上身被太陽曬得漆黑,沾滿了污穢,繩索深深勒進他的肩膀,像是他與生俱來的枷鎖。
奇特的臭味傳來,四周眾人紛紛避讓,這顯然是拉的夜香。
街道的另一側,有人聚集,因為有好貨——剛滿十三歲的姑娘,生得少見的俊俏。
她的脖子上掛著繩索,繩索吊著木牌,木牌上寫著“一百四十個銅錢”。
她娘在旁邊站著,左手抱著不到一歲的男嬰,右手啃著黑乎乎的、不可名狀的食物。
唐禹僅看了一眼,婦人便喊道:“貴人要賣丫鬟嗎,她勤快得很,什么都肯做,還沒男人碰過她。”
旁邊打盹的中年漢子也抬起來頭,睡眼惺忪。
再往前,有顫抖的手遞出了兩袋稻谷,接過了一塊布。
鐵匠在沿街的鋪子里敲打著鐵器,火焰熊熊,火花四濺。
兩個熊孩子在打架,為了搶地上的半個粟餅。
大笑聲從遠方傳來,一隊士兵宛如蝗蟲過境,嚇得百姓們四處逃,一個個摔倒,模樣滑稽。
風吹過,腥味滔天,正值壯年的一排排漢子跪著,被砍掉了腦袋。
人們說他們是叛徒,是敵軍,是探子,是無數可以剝奪他們生命的標簽。
祝月曦走出了城,深深吸了口氣,抬頭看去,東方紅霞漫溢,山脈像是被鑲上了一層金邊,壯美的輪廓被勾勒而出,美輪美奐,氣勢磅礴。
她大口吮吸著早晨的空氣,往四周看去,荒野光禿禿一片,塵埃籠罩著大地,到處都是渾濁的煙。
“就送到這里吧。”
她的語氣很平靜,那種平靜不像是以前的冷漠高傲,也不像是灰心到極致的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