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
時代的泥石流滾滾,遠在邊疆的靠山屯卻仿佛世外桃源,依然是一片祥和繁忙的景象。
收割完莊稼的田地,像是被剃了毛的老狗,露出了原本的色彩。
“突、突、突”
一輛烏爾蘇斯c45冒著黑煙,在棕褐色的田地里奔馳。
干涸堅固的土壤被銹跡斑斑的犁鏟輕易翻開。
拖拉機所過之處,田地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世界。
火辣辣的太陽曬得人脫皮,拖拉機上,李鐵錘拿起毛巾擦擦額頭上的汗水,雙手抱緊方向盤,踩下剎車。
“李司機,渴了吧,來喝點水。”
頭戴草帽的女社員,抱著瓦罐走上去。
烏黑的煙霧中,李鐵錘從拖拉機上跳下來。
烏爾蘇斯拖拉機勁大的很,比東方紅能多拉一盤犁,但是毛病也不少,最讓李鐵錘不滿意的就是煙兒太大了。
車在前面跑,人在煙中坐。
李鐵錘連耕了二十多畝田,煙熏火燎之下,早就口干舌燥了。
“翠花嫂子啊,中午吃啥?大碴子?”李鐵錘接過瓦罐笑著說道。
“啥大碴子啊,浠水粥!也就你這種拖拉機手跟知青點的那些知青,能多吃兩個黑窩窩頭。”
女社員大概二十四五歲的年紀,結婚卻七八年了,嫁給了隔壁村的白大奎。
幾個村子經常通婚,農村輩分混亂,所以李鐵錘稱呼白大奎為叔,卻稱呼翠花為嫂子。
跟一般灰頭土臉的婦女同志不同,翠花穿著一件藍布碎花小襖,袖口被高高的挽起,露出兩條白藕似的小臂。
那雙手臂上下晃悠,吸引了不少社員們的目光,有幾個膽大的夯貨,還對翠花吹起了口哨。
“翠花嫂子,你咋只稀罕李拖拉機,不稀罕俺們呢!李拖拉機才十八歲,你這是老牛吃嫩草。”
“小癟犢子,滾回家吃奶去吧。”
翠花啐口吐沫,蘭花指翹起,指著那幾個夯貨罵道:“你們要是也能開拖拉機,俺也給你們送水。”
充滿原始氣息的叫罵聲,引起了一片哄笑聲。
那個被罵的男社員非但不生氣,反而挺起胸膛,感到有些驕傲。
翠花可是公社的社花,跟靠山屯知青點的那個姓柳的女知青一樣,并稱為鏵子鎮雙艷。
冰冷的茶水有牛蹄草獨有的甜味,順著喉嚨滾落腸胃,李鐵錘整個人瞬間蘇爽起來,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喜雀躍。
味道比可樂還要鮮美。
瓦罐也就能裝不到一升水,李鐵錘一口氣干掉,粗糙手掌在胡子拉碴的嘴唇上擦過,拎起麻繩子遞還回去。
翠花笑吟吟地接過來,雪白手指頭很隱晦地在布滿汗水的手心里撓撓,扭著屁股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地頭走去。
“大兄弟,五個雞蛋,晚上給俺留個門兒。”
滾燙的空氣中,飄來一道清脆的聲音,鉆進李鐵錘的耳朵中。
上下抖動的兩個果兒映入眼簾,他忍不住打個哆嗦,收回目光,準備重新啟動拖拉機。
旁邊的那些社員們也圍上來看熱鬧。
硫磺棒在燃燒球上摩擦產生火花,李鐵錘將燃燒的硫磺棒放入汽缸蓋內,迅速擰緊氣堵頭,接著跑到拖拉機的側面。
結實的手掌緊握大輪盤,用盡全力搖動起來。
轟的一聲,拖拉機大煙囪里冒出黑煙。
坐在拖拉機的鋼鐵座椅上,感到到屁股下面傳來的劇烈顛簸,眼簾中盡是左右搖晃的黃褐色土地,李鐵錘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
就在五年前,他還坐在辦公室里,噼里啪啦地制作毫無意義的ppt。
午餐有牛排水果,還有專門的健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