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無你這記耳光,若無你這‘枯骨’掀起的這場叛亂...我賈玌早已在自負的深淵里粉身碎骨、無法自拔!豈知天高地厚?豈知天下英雄,如過江之卿!?”
他盯著常翰飛,一字一頓,如同宣判:
“這記耳光,打得及時!打得夠狠!打得我...看清了自己!這,便是謝你之處!”
說到這,賈玌也不自覺的心中嘲弄自己,又不是自己擁有著那般“天生異象”,更帶著領先數百年的眼界,他何德何能與這些個時代的豪杰爭鋒!
常翰飛臉上的驚愕凝固了數息。
隨即,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在他眼中翻涌——震驚、難以置信、一絲荒謬,最終竟化為...恐懼!
“夠了,賈天戈!”常翰飛突然嘶聲開口,“你對自己已經足夠自省了...甚至,讓我感到害怕!”
他掙扎著挺直被鐐銬壓彎的脊背,渾濁的獨眼爆發出一種近乎灼熱的、回光返照般的光彩,死死盯著賈玌年輕的臉龐。
“弱冠之年!國公之位!赫赫戰功!”
“換做旁人?換做任何人在你這般年歲,立下你這般功業......哈哈......”他發出一聲凄厲又帶著深刻理解的冷笑,“怕是早已目空一切,視天下英雄如無物!視皇權威柄如自家掌中玩物!”
他身體激動地前傾,沉重的鏈條繃得筆直:
“可你呢?賈天戈?你行事進退有度,步步為營!雖有傲氣——”他語氣陡轉,“但那點傲氣,不過是你骨子里的東西!是你走到今日的脊梁!是你不屑玩弄蠅營狗茍的底氣!”
常翰飛的喘息變得劇烈而渾濁:
“那不是自負!不是輕狂自大!你以為那點傲氣…嘿…藏得太深了!?以為深到連你自個兒都覺得它會壞事了?笑話!”
他用盡力氣,猛地搖頭:“我敗了!栽了!就栽在真真正正的不將天下人放在眼里,不將皇家放在眼里的無法無天上!”
“而你賈天戈…你那點傲氣,是刻在你骨頭上的!是你賈門百年清貴門楣磨出來的光!是你一刀一槍在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自信!它讓你昂首挺胸,卻從沒讓你忘了......該對什么低頭敬畏——!”
“你今日肯踏進這死牢污穢之地,來喝這碗斷頭酒,還說什么…謝我讓你看清傲氣?”
常翰飛的聲音陡然拔高,嘶啞決絕:“這份清醒!這份能見微塵于己身的能耐!這份功高震主還能持心如水的本事!”
“這…才是你賈天戈與咱這等粗鄙將種、狂妄逆賊……”
“……云泥之別的地方!”
他耗盡了最后一絲氣力般頹然垂下頭,鐐銬沉沉墜下,在死寂的牢房里發出沉重的悶響。
“天壤之別啊…”
那低語,像是嘆息,又像是詛咒。
話畢——
常翰飛那番剖析賈玌“傲骨”與“敬畏”,盛贊其“清醒”、“持身如水”、“不將皇家玩弄掌中”的嘶啞話語,如同驚雷在死寂的囚室中炸響!
一個即將明正典刑的逆賊魁首,面對親手葬送自己的政敵大將,非但無半分咒罵怨恨,反而字字句句皆在將其捧作忠義無雙的典范!甚至不惜以己身“狂妄逆賊”為墊腳石,映襯對手的完美無瑕!
黃興在詔獄多年,見慣死囚丑態——或痛哭求饒,或破口詛咒,或沉默認命,或裝瘋賣傻……卻從未見過常翰飛這般,死到臨頭,竟以如此冷靜、近乎“欣慰”之態,為對手剖白“忠義”!
這石破天驚的言論,不僅讓賈玌沉靜的眼眸驟然掀起波瀾,更讓牢門外豎耳屏息的錦衣衛指揮使黃興,瞬間臉色劇變,一股寒氣自腳底直沖天靈!
他是天子親軍指揮使!是皇帝的耳目!今日獄中一言一行,必將一字不差地呈于御前!
常翰飛這臨死絕唱,不留半句怨懟,反將賈玌的忠誠抬至九霄云外——這哪里是認罪伏誅?這分明是用自己的項上人頭,為賈玌鋪就一條直抵圣心的金光大道!
“瘋子!”黃興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頭皮陣陣發麻,“他到底想干什么?!臨死了還要攪動這滔天風云?!”
然而,這股驚怒交加的寒意剛起,一個更深的念頭,瞬間噬咬了他的理智——
常翰飛說的.......好像......并非虛言啊?!
黃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囚室中那個年輕國公挺拔如松的背影!
一月前,奉天殿上!
那場震動朝野的——“弒王歸劍”!
剎那間,黃興腦中如驚雷炸響!
常翰飛這看似瘋癲的絕命之言,竟......將賈玌那日“弒王歸劍”之舉,拔高到了一個近乎“諸葛武侯鞠躬盡瘁,岳武穆精忠報國”般的境地!
這已非尋常的贊譽,這幾乎是在為賈玌......蓋棺定論!
黃興的臉色,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白,最終化為一片死灰般的復雜,看向賈玌背影的眼神,更是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震撼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深深的敬畏。
這遼國公......當真是......竟讓死敵都為之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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