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摩挲著那厚實的書脊,感受著紙張的分量,然后猛地抬起頭!
那雙深沉如淵的眼眸,此刻不再是冰冷憂思,而是充滿了極度的、近乎失態的震驚!他死死盯著賈玌,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眼前這個年輕的臣子。
為什么震驚?
因為慶帝太清楚了!一部兵書,能詳述某一陣法、某一戰例,已是良將之才。
若能自成一家,提出新論,堪稱名將遺澤。
但賈玌所言眼前這本《紀效新書》,從選兵練兵到行軍布陣,從號令賞罰到后勤輜重,從單兵技藝到諸兵種協同,從將領修養到謀略機宜……包羅萬象,體系森嚴!
其框架之完備,思慮之周詳,內容之實用,已非尋常名將所能及!
凡能著此等煌煌巨著者,其胸中韜略,已非統兵十萬之將,而是可定國運、安天下的國士之才!
是足以開宗立派、垂范后世的一代兵家宗師!
若是此書真乃賈玌所創,那
賈玌才多大?弱冠之年!
即便有神策營的戰績在前,慶帝也只當他是一柄鋒銳無匹、善戰敢戰的利劍。
他從未想過,這柄利劍的鑄劍師,其胸中丘壑,竟已浩渺如斯!
這哪里是“賦閑”期間的苦心思索?這分明是嘔心瀝血、經年累月的沉淀與升華!其志之高遠,其心之堅韌,遠超帝王想象!
“天戈......你......”慶帝喉頭滾動,一時竟不知如何措辭。
這震驚太過強烈,以至于他看向賈玌的目光,都帶上了一絲難以置信的神色。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江倒海的心緒,先將那本厚重如山的《紀效新書》小心翼翼地放回書案。
然后,他懷著一種復雜的心情,率先拿起了那三份標記為“平戎三策”的奏折中的第一本。
這時,賈玌也順勢點起油燈,借著微弱的亮光,慶帝凝神細看。
奏折上的字跡工整清晰,條理分明。
第一策
慶帝凝神看去。他目光從沉穩漸變為震驚!猛地抬頭看賈玌,喉頭滾動,最終沒說話,只是重重翻頁繼續看。
看完,他合上奏折,眼中滿是嘆服,而后立刻抓起第二策。
燈火下,他目光快速掃過。
起初點頭贊嘆,但看著看著,眉頭漸漸皺起。
他反復看了幾行,眼中透出凝重和一絲猶豫。
——計策精妙有效,但其手段......毒辣!
慶帝心底本能地感到不適。
他沉默地瞥了賈玌一眼,帶著復雜心情,翻開了最后一本——“雷霆之策”。
這次,慶帝看得很慢。
他臉色越來越沉,嘴唇緊抿。
當看到其中幾處關鍵條目時,瞳孔驟縮,呼吸一窒!
——有傷天和!
這四個字如同驚雷,在慶帝腦中轟然炸響!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賈玌——這個他剛剛還贊其重情、重義、重孝的臣子,竟能想出如此酷烈狠絕、斷絕生機的毒計!
心中情緒翻江倒海,一時難以平復。
“啪!”
一聲脆響!慶帝猛地合上了奏折!燈火隨之劇烈一晃!
書房死寂,只有燈芯燃燒的輕微噼啪聲。
良久,慶帝才沉重地呼出一口氣。
“朕竟不知,卿于軍國大律,亦有國士之才!”
說罷,他不再看賈玌,沉聲道:
“來人!”
守在門外的黃興、夏守忠聞聲,立刻無聲而迅速地推門躬身入內:“陛下?”
慶帝目光銳利地掃過二人,最終落在黃興身上:
“黃興!”
“臣在。”黃興心頭劇震,深深躬身。
“此物,重于泰山!”慶帝聲音帶著沉重,“你親自保管,貼身存放!不得離身!不得假手他人!不得有絲毫污損!更不得泄露半字!若出差池,提頭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