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動作飛快,沒多久就端著個烏木托盤進來了。托盤上一碗熱騰騰的肉粥,配兩碟清爽小菜和一杯溫水。她輕輕把東西放內室圓桌上,不敢多看,低頭行禮:“國公爺,夫人,粥來了。”說完立刻退出去,帶上了門。
蓋子一掀,米香混合著肉糜的香氣飄散出來。
賈玌指了指圓桌邊的凳子:“坐,吃些東西。”
林黛玉確實餓了,一天下來幾乎沒吃什么。她依言坐下,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粥。粥熬得軟爛溫熱,很適口。
賈玌沒走開,就站在桌邊不遠處看著她吃。那目光存在感太強,沉甸甸地落在她身上。林黛玉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臉頰發燙,頭越垂越低,幾乎要埋進碗里。手里的勺子都有些不穩。
賈玌看著她這恨不得縮起來的樣子,嘴角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忍住了。他開口,聲音依舊是低沉的:“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林黛玉動作更僵了,耳根都紅透了,悶頭喝粥,連小菜都忘了夾。
一碗粥很快見了底,胃里有了暖意,人也稍微放松了點。賈玌把水杯推到她面前:“喝點水。”
林黛玉默默喝了水。
屋里再次安靜下來,紅燭燃燒發出細微聲響。
賈玌看著她,開口,語氣是陳述事實般的平靜:“從今天起,你是遼國公府的女主人了。”
林黛玉心頭一跳,抬眼看他。
見此,賈玌呵呵直笑,“母親從未如何管過這府里的事兒,如今可算是有了女主人了,往后啊...我主外,你主內......”
“府里所有內務,都歸你管...”賈玌將權力和撐腰的話說完,最后強調道:“庫房鑰匙、對牌、下人名冊,明天白芷會交給你。府里任何人,不管老的新的,誰敢不聽你話,陽奉陰違,該打該罰該攆走,你直接做主,不用看誰臉色。”
說到這里,賈玌又不放心的補充了一句。
“當然,若是你實在不想管了,亦或是受了委屈,便于我說,我——會為你做主!”
這話像一股暖流,猛地沖開了林黛玉心底冰封的閘門。
壓抑了太久的委屈和孤寂再也抑制不住,化作滾燙的淚水洶涌而出。
她低著頭,肩膀微顫,哽咽著:“夫君...我...我...”
她吸了口氣,抬起淚眼朦朧看向賈玌,聲音帶著哭腔:
“自從母親去了,我孤身一人來到外祖母家...雖蒙疼愛,終究...終究是寄人籬下。處處留心,時時在意,生怕一步行差踏錯...那時父親遠在江南,音書難寄...那份孤苦無依...”
她說不下去了,淚水流得更兇。
“當年...當年你封侯歸來,在榮禧堂為二姐姐撐腰,斥責刁奴...”林黛玉的聲音低下去,充滿了回憶的酸澀,“你說‘如若覺得受了欺辱,無人給你們做主,那就來找我即可。’”
“那時候,我......我站在角落看著......”她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羨慕,“我何嘗不渴望......也能有一個如你這般,能為妹妹遮風擋雨的兄長?可惜......我終究只有自己......”
賈玌靜靜聽著,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滿是淚痕的臉上。
等她說完,賈玌臉上帶著一絲了然,回想起自那日之后,自此對于蝎子……便無法自拔,沉迷其中……
“我記得。”他向前一步,離她更近,抬手,用指腹有些生疏卻輕柔地拭去她臉頰上的一滴淚。
“那時的你,遠遠站著,眉宇間總籠著一股揮不去的輕愁,仿佛這世間萬物都壓在你肩上。看著比現在......更單薄,也更冷清些。”
他頓了頓,眼神似乎飄向更遠的回憶,帶著一絲冷意,語氣卻異常平靜:
“同病相憐罷了。我在那寧國府的日子,未必比你好過多少。彼時母親多病,父親...呵,礙于某些原因,有等于無。寄人籬下,看人眼色,嘗盡冷暖。你那份孤苦無依的滋味,我懂!”
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像重錘擊在林黛玉心上。
她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