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御書房沉重的紫檀木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
那個負責通稟的太監,幾乎是貼著門縫,像一片沒有重量的影子般溜了進來。
他甚至不敢抬頭去看御座和階下那些帝國核心人物的表情,一進門就立刻匍匐在地,額頭緊貼冰涼的金磚地面,用帶著明顯顫抖的聲音稟報:
“啟……啟稟陛下……五……五軍都督府史鼐、史鼎侯爺……并……并京營諸將……已……已在門外等候召見……”
他的聲音在死寂中顯得格外突兀和微弱。
稟報完畢,他趴在那里,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屏住了。
預想中的回應......無論是陛下的“宣”還是重臣的議論......并未立刻到來。
御書房內依舊是那令人窒息的寂靜,仿佛他剛才的稟報只是一縷微不足道的微風。
這種無聲的壓迫感比雷霆震怒更讓這小太監恐懼。
他額頭的冷汗瞬間就冒了出來,順著鬢角滑落。
他不敢抬頭,只能拼命地、極其小心地轉動眼珠,試圖用余光去尋找他的老祖宗——司禮監掌印大太監夏守忠的身影,尋求一絲指引。
夏守忠此刻侍立在御案側后方,位置極佳。
他眼觀鼻,鼻觀心,仿佛一尊泥塑木雕。但在那小太監眼珠轉動的瞬間,夏守忠的腳尖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向前點了一下。
老祖宗的意思是……等著?別動?
小太監心中稍定,心中暗嘆:每月的孝敬不是白交的,老祖宗遇到事情他是真幫你啊
這般想著,但趴在地上的身體依舊僵硬如鐵。
果然!
死寂只持續了極其短暫的幾息。
御座之上,慶帝似乎才從對那三座礦山的無盡遐想以及與眾大臣的探討的結論中抽回一絲心神。
他緩緩地、帶著一種被打擾了美夢般的不耐煩,掃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小太監,喉結滾動了一下:
“宣!”
“是!奴婢遵旨!”小太監如蒙大赦,連忙叩頭,手腳并用地爬起來,躬著身子,以最快的速度倒退著向門口挪去。
在轉身開門退出的那一瞬間,他下意識地、飛快地抬了一下眼。
就這一眼,他看到了!
就這一眼他陡然愣住了——
他看到了首輔李青松那僵硬的、寫滿震撼與茫然的臉!
他看到了兵部尚書李毅那因為極度興奮和渴望,仿佛餓狼看到了肉似的而微微扭曲的面容。
他看到了戶部尚書王寬那副魂飛天外、仿佛被金元寶砸暈了的癡傻表情。
他還看到了……端坐錦墩上的遼國公賈玌。
國公爺依舊平靜,甚至還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水面并不存在的浮沫,那鎮定自若的姿態,與周圍凝固的、被財富沖擊得幾乎變形的氛圍格格不入,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小太監心頭猛地一跳,不知所以,但不敢再看,慌忙低頭,迅速退出了御書房,將那扇沉重的門再次合攏。
小太監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沉重的紫檀木門再次隔絕了內外。
門內那令人窒息的寂靜,卻并未因他的離開而打破。
巨大的財富、血腥的仇恨、帝王的野望,以及那個由賈玌親手描繪、由三座金銀礦山作為基石的“至治盛世”藍圖,依舊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讓空氣都仿佛凝固成了金子,沉重得令人難以呼吸。
慶帝的目光緩緩掃過階下依舊處于巨大沖擊余波中的重臣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