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內此刻已聚集了國禮歸來的賈府男性成員。
賈敬、賈赦、賈璉、賈環、賈蘭、賈蓉等人,皆在。
他們或坐或立,低聲交談著方才殿中的見聞,氣氛中帶著幾分松弛的自得。
“……娘娘氣度雍容,更勝往昔了。”賈政呷了口茶,對旁邊的賈赦道。
賈赦捋著胡須點頭:
“是啊,懷瑾公主也甚是玉雪可愛。此番歸省,......”
賈璉則與賈蓉低聲說著殿內的布置和賞賜的物件,好不自在。
賈蘭安靜地坐在賈政下首不遠處,挨著自家三叔,小身板挺得筆直,臉上還帶著一絲參與大典后的激動紅暈。
賈環的目光在廳內掃過,視線最終落在角落那個空著的位子上,眉頭微蹙,顯出幾分憂慮。
他微微側身,仿若自言自語:
“......二哥這是去了何處?國禮結束已有些時辰,闔家兄弟叔伯皆已在此,獨缺他一人。”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廳外,帶著對大局的考量,
“二哥身份不同,既是府中嫡子,更是貴妃娘娘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雖說他未能隨行入殿,心中或有失落,然此刻娘娘與公主在內宅,家禮敘話,但娘娘若一時興起,必定要見見這位嫡親手足......”
說到這,他微微搖頭,語氣慎重,“若是尋不到人,恐于禮數有虧,也怕娘娘心中失落......還是快些尋回來穩妥!”
一旁的賈蘭聽了,連忙點頭,臉上也顯出幾分著急:
“三叔說的是。侄兒方才也覺不妥。只是......倒是不知二叔具體去向,不過想來也還是在府里頭,不會走遠的。
且已經遣了得小廝丫鬟出去尋了,想必不多時便能尋回,不會誤了事的。”
他看向那空位,小臉上也帶著期盼。
賈環聽了賈蘭的話,輕輕“嗯”了一聲,表示知曉。
就在此時——
通往內院的月洞門處,人影一晃。
一位身著宮中內侍服飾的太監,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
他的出現,瞬間吸引了廳內所有人的目光,低語聲戛然而止。
太監目光迅速掃視廳內,隨即微微躬身,是對著上首的賈玌說道:
“遼國公安。奉賈貴妃娘娘懿旨而來。娘娘此刻家禮行畢,于內堂休憩敘話之余,心中念記手足骨肉之誼,特命奴婢傳下懿諭:
宣榮國府賈郎中次子、賢德妃之弟賈寶玉,即刻——入內覲見。望政老爺速作安排,勿使娘娘久候。”
賈政如遭九天雷擊!
整個人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他看著賈寶玉空著的座位了,臉上難堪!
賈環和賈蘭,心里亦是咯噔一下!
方才的擔憂成了現實!
眼看賈政就要頂不住這壓力——
“公公稍等。”
一道聲音響起,打破了僵局。
賈玌淡淡開口,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到他身上。
“寶玉剛才還在,方才讓他去那些東西,”賈玌說著,可眉頭也不由得皺起,似乎很不滿意出現這樣的事,“府里地方大,路繞,回來慢點正常。本公已經讓人再去催了,馬上就到。勞煩公公回去跟娘娘說一聲,寶玉這就過去,絕不會耽誤娘娘說話。”
他說話時看都沒看賈政,只是目光平靜地看著那太監。
遼國公一開口,分量完全不同!
那太監臉上立刻換上恭敬的表情,微微彎腰:
“是是是,遼國公說得對。奴婢知道了。既然國公爺派人去催了,那小的就在這兒等等,等寶二爺回來,一起進去復命。”
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不必!”
賈玌斷然開口,他根本不知道賈寶玉那混賬小子到底死哪兒去了!
拖得越久......!
讓個宮里的眼釘子在這兒杵著干等也是不妥!
“娘娘思親情切,我等豈敢耽擱片刻?”賈玌看定那太監,“寶玉這小子不懂事,剛才定是跑去更衣了。小孩子家面嫩,知道要面見貴妃姐姐,怕剛才殿前儀容有失,總得先理一理冠帶儀容,方敢面見至尊!公公這就先行一步回稟娘娘——”
他語氣斬釘截鐵:“就說寶玉即刻就到!不過片刻!絕不敢讓娘娘多等一秒!”
那太監被他身上散發的迫人氣場壓得一窒!
哪里還敢多嘴半句?
“是!國公爺慮事周全!體貼貴妃主子!是這么個理兒!理當如此!”太監頭點得像小雞啄米,“奴婢這就回去回稟娘娘!不敢耽擱國公爺和政老爺安排小爺!奴婢告退!”
說完忙不迭地躬身,幾乎是小跑著倒退出了榮禧堂!
太監一走!
轟————!
剛才還勉強維持體面的榮禧堂,瞬間跟炸開的油鍋一樣!
“混賬!!孽障!!!他這是找死啊!!!”
賈政像頭被燒了尾巴的老虎,他再也忍不住,猛地側身,對著旁邊的大管家林之孝:
“方才不是已經遣人去找了嗎?!人呢?!再派人!立刻!馬上!把府里翻個底朝天,也得把那孽障給我揪回來!快!”
“......小的......小的這就去!這就去!!!”
林之孝被賈政低吼和眾人那幾乎要吃人的眼神嚇得頭皮發麻,轉身就要沖出去——
就在這時!
通往內院的月洞門處,一個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