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京都郊外,黑云壓城。
七萬大軍肅立如林,旌旗獵獵。
這是足利義滿傾盡幕府威望與效忠大名之力,所能集結的最后、也是最龐大的力量!
中軍前方,乃是三萬五千精銳步騎。
直屬旗本、京都守備,這是足利義滿賴以翻盤的鋒銳核心。
兩翼及后方,兩萬農兵雜役略顯雜亂,背負著沉重的糧秣輜重,他們是支撐大軍運行的根基。
陣列最前方,一支約一萬五千人的部隊格外顯眼。
山名家赤底白三引兩紋旗、赤松家赤松丸紋旗在風中招展。其中約五千人手中緊握著珍貴的鐵炮(火銃)。
攏共——七萬大軍!
“呼——!”
足利義滿緊了緊身上披著的猩紅陣羽織,立于臨時搭建的高臺之上。
他俯視著下方黑壓壓、幾乎望不到頭的軍陣,這本該是令人心潮澎湃、氣吞山河的景象。
然而,他臉上卻無半分豪情,臉色更是比鍋底還黑。
九州島傳來的零星噩耗,如同毒蛇噬咬著他的心。
“諸君!”足利義滿的聲音借助號角傳遍全場,壓過了獵獵風聲,“慶賊賈玌,狼子野心,悍然犯我疆土!薩摩陷落之恥,九州告急之危,皆賴諸君忠勇洗刷!”
他目光如鷹隫,望向陣列最前方那支裝備相對精良、旗幟鮮明的部隊:
“山名時義!赤松義則!”
“末將在!”
兩名身披華麗大鎧的大名越眾而出,單膝跪地。
“命爾二人,即刻統率本部一萬五千先鋒!征調京都、堺港所有海船,揚帆出海,直撲九州島西岸或南岸!”
“務必搶在賈玌徹底封鎖九州之前登陸!與九州島眾部匯合!不惜一切代價,纏住賈玌主力!為吾親率主力大軍東進......爭取時間!不得有誤!”
“哈伊!謹遵將軍御意!必效死力!”
山名時義與赤松義則轟然領命,眼中燃燒著戰意,起身疾步離去。
很快,先鋒軍陣中號角響起,一萬五千人馬如同離弦之箭,脫離主陣,向著港口方向急速開拔。
沉重的腳步聲帶起煙塵,那是承載著足利義滿最后希望的一股力量。
足利義滿的目光從遠去的先鋒軍身上收回,再次落回眼前肅立的主陣。
他深吸一口氣,大吼:
“余下諸軍!隨本將軍——”
他手臂猛地揮向東方!
“兵發東海道!目標——九州!”
“板載——!!!”
五萬五千將士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應和,聲浪震天,暫時驅散了天空的陰霾。
見此,足利義滿的心頭輕松少許!
他看著先鋒軍遠去的煙塵,又看看眼前這龐大的主力洪流。
賈玌……你會如何應對?
他不再多言,翻身上馬,猩紅的陣羽織在風中卷動。
“出發!”
“讓我們會一會大慶的——遼國公!”
出征隊伍雄赳赳,氣昂昂!
可事實......往往皆是——事與愿違!!!
——————
五日后,行至播磨的幕府聯軍主力!
龐大的隊伍在驛站附近短暫休整,人喧馬嘶。
驛站簡陋的屋舍內,足利義滿踞坐案前。
陣羽織脫下搭在一旁,露出內里的鎧甲。
他面前擺著一碗尚冒熱氣的味增湯和幾個飯團,卻毫無食欲。只是目光空洞地望著墻壁。
“將軍大人......”
一個聲音在門邊響起。
是細川賴之,他的親信重臣,也是這支龐大軍隊的副將。
他端著另一碗湯,輕輕放在案上,“您......該用膳了。身體要緊。”
足利義滿身體微震,從思緒中被拽回。
他轉過頭,眼神聚焦在細川賴之臉上,那里面盛滿了擔憂。
細川賴之看著主君比出發時又憔悴幾分的面容,以及案上絲毫未動的食物,心中了然。
他斟酌著詞句:
“將軍......可是在憂心九州戰事?”
足利義滿沒有否認,喉結滾動了一下,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算是默認。
“將軍不必過于憂心。”細川賴之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篤定,“先鋒軍山名、赤松二位大人,皆是宿將,麾下乃我幕府精銳,更有五千鐵炮助陣。”
“他們乘船疾行,定能搶在慶軍完成合圍之前登陸九州,與今川大人合兵一處。賈玌再是兇悍,面對我九州守軍與先鋒軍合力,也必受阻滯!為我主力大軍贏得寶貴時間!”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懇切;
“將軍乃三軍之膽,萬民所望。您需保重貴體,養精蓄銳。待我大軍兵臨九州,還需將軍坐鎮中軍,運籌帷幄,方能一舉擊破慶賊!沒有您......我們......如何能行?”
細川賴之的話語中的鼓舞和信任,讓足利義滿緊繃的心弦似乎被輕輕撥動了一下。
‘是啊,我是將軍,是這七萬大軍的統帥!怎能先自亂了方寸?’
一絲微弱的光亮在他晦暗的眼底閃過。
“嗯......”足利義滿終于開口,聲音有些干澀,但點了點頭,“你說的......對。”
他深吸一口氣,將胸中的郁結吐盡,伸手,準備端起那碗溫熱的味增湯。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陶碗邊緣時,一陣急促的腳步在屋外響起!
緊接著——
“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