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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就像海洋。
海浪起伏,波光粼粼的表面奪目刺眼;
水面之下,明媚陽光折射衍散,將每一點氣泡,每一縷海流涌過的波紋都照得透亮,同樣清晰。
但再往下,直到海底。
便只剩一片深邃無光,死寂昏沉的黑暗。
很少有人能夠記清曾經所發生的一切。
特別是大腦尚未發育完全的孩童時期,記憶更是如碎玻璃般,僅剩下斷續的畫面片段。
可能是嬰兒床上輕蕩的捕夢網,亦或者一條曲折而找不到出口的小巷……
貝內特,對于這個世界最早的印象,是一片吹拂清風的草原。
幼時的他,總是帶著家里那條有著黑白花斑的牧羊犬,坐在山坡上,望著下面擁擠在一起的羊群。
他也曾疑惑過,為什么放牧的人只有自己和一條狗,這上百只比他還大的綿羊,卻從未想過逃離。
仿佛有某種無形的邊界,束縛著它們,讓其只愿低頭吃草,而從不敢抬頭看一眼,前方那浩瀚天空與無垠草原。
“或許是害怕外面的狼群?”
年幼的貝內特如此猜測道。
他當然見過那些通體灰黑,有著厚實毛皮,牙齒鋒利的畜牲。
當然,首先發現它們的,絕大部分時候都不是自己。
甚至就連山坡下只知道吃草的綿羊,都比他反應快一些。
時間往往在某個光線昏暗的下午,亦或者霧氣彌漫的清晨。
懶洋洋躺在身邊的牧羊犬,會突然豎起它那雙尖長的耳朵,警惕坐起身,然后“咻”的一聲竄出去。
羊群傳來一陣騷亂,哀叫著如毛線團般縮在一起。
然后,才是自遠方草原深處隱隱浮現,快速靠近的幾個黑點。
那條有著奶牛相同黑白色花斑的牧羊犬非常可靠,甚至可以說是勇猛。
哪怕同時面對三只兇惡的野狼,也從不退縮,低吼著將主人家的財產與子嗣護在身后。
有些時候甚至能將那些野狼,驅逐到看不見的山坡之后。
然后才又搖晃尾巴,吐著舌頭,顛顛地邁著小碎步跑回來。
貝內特本以為這樣的生活,將一直持續到長大,結婚生子,然后讓他的兒子,接替自己現在的位置。
直到那天正午,陽光最為猛烈的時候。
同樣是從身邊竄出的牧羊犬,擁擠在一起的羊群,被驅逐到山后的野狼。
它卻再沒有回來。
取而代之的,是搖晃震動的大地、頻密而雜亂的龐大噪響……
以及山丘之后,身披黑甲,如潮水般涌現的士兵。
流浪的生活,從不好過。
與野狗搶食,為了一小塊面包與人廝打得頭破血流……
貝內特覺得自己就像是草原上那些“可憐”的狼類,哪怕表現得再如何兇惡,令人望而生畏,卻總也觸碰不到牧羊犬保護下的羊群。
他也曾想要成為那只英勇的牧羊犬。
當然,應該要更帥一些,至少不再是那種奶牛般的黑白花色。
不然他也不會用鑿子敲碎那個試圖侵犯村里姑娘的痞子的腦袋。
但隨后繼續的流浪生涯,為了活下去,他還是不得不再一次披上了狼皮。
或許,貝內特本性就是如此。
也可能是冒險者與其野獸般的作風過于契合。
隨著他的歲數增長,身體逐漸強壯。
仿佛也真就與那身狼皮融為了一體,闖出了點名堂。
集結其他饑腸轆轆的野狼,用最骯臟、最受人唾棄的手段,殺死牧羊犬,用鮮美肥嫩的羊肉填飽肚子。
“綠血”艾德琳在鎮上算是有點名氣,貝內特也大致清楚對方的實力。
會兩門戰技,接近獲得職業等級,和自己差不多。
但癖好古怪,接的任務基本都與哥布林相關。
賺不了幾個錢,窮得叮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