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絕大部分時候,這兩個詞匯并不適合放在一起,但于眼下石腹眼中,用來形容前方這片空地卻極為貼切。
首先,確實是廣場無疑,地面在石粉覆蓋下隱約顯露的磚石紋理,與能夠站滿上百人的開闊面積,切切實實存在于眼前。
廣場中央,甚至還落著一座已經干涸的小型噴泉水池。
但與此同時,空地周圍卻又被密密麻麻的建筑所包圍著。
塔樓、民居,乃至小型教堂……它們或已經坍塌得只留下幾面破敗墻壁,或被霧氣籠罩顯露模糊虛影。
似是在設計時完全沒有規劃,這些建筑殘骸被以一種極端密集的方式暴力堆砌在一起。
繁雜凌亂。
巨大的石塊、斷裂的梁木、扭曲的金屬支架……建筑廢料相互傾軋支撐仿若巨獸尸骸,繞著廣場堆成一圈看上去就給人一種搖搖欲墜之感的殘破高墻。
連帶著那些建筑間隙,本應通向灰谷更深處的磚石道路,也在兩邊廢墟的擠壓下變成逼仄小道。
被灰霧與石粉遮掩的天穹、懸垂欲墜的磚石殘墻、于地面悄然蔓延的陰影,與那些在死寂空氣中幽幽作響,在殘垣斷壁中扭曲而成的凄厲風響……
使得這一處小型廣場就像是一具已經死去,被勒住咽喉的城鎮尸體。
入眼之處,充斥著窒息與破敗的氣息。
詭異突兀的環境只是一方面。
真正令血刃小隊停下的原因,卻是廣場中央,那道讓人看一眼便心生畏懼,由褻瀆鋼鐵與腐敗肉體構成,龐大扭曲的身影。
一位騎士。
一位全副武裝,全身重甲的騎士。
或許在生前,他為自己、為領主、為領地里的平民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以汗馬功勞被賞賜了這身昂貴而堅固的盔甲,是無數底層所仰望敬畏的大人物。
但眼下,他卻已經淪為了一具尸體。
一具徹底變形,看不出原樣的尸體。
象征著榮譽與忠誠的騎士板甲在扭曲中被強行撐開,就像是一個發霉膨脹的面團,層層迭迭的蒼白腐肉在暗黃令人作嘔的發膩油脂中,自鐵板縫隙中擠出。
鏈條與崩裂鉚釘勉強束縛下深深陷入肉褶中的護甲,就像是蛆蟲的環節,套在那具龐大油膩的丑陋軀體之上。
層層堆迭的肥碩腹部幾乎垂到地面,布滿紫青色血管的腐肉如波浪般蠕動散發惡臭。
那原本為鎮民們提供清爽水汽的噴泉水池,眼下卻成為了這具腐尸的蒼白王座,在油脂與銹鐵中被壓塌碎裂。
石腹無法估量這具尸體的具體體型,但哪怕以對方眼下這般坐在水池中的姿勢,也比隊伍中身材最為魁梧的半獸人還要高了一個腦袋。
直立起來,高度怕是得逼近三米。
絕非自己,亦或者小隊里任何一人,能夠輕松應對的。
好在此刻對方已經死去,并不用他們與之作戰。
血刃小隊真正需要警惕的,是廣場中那六個以令人不安的方式,或跪伏、或直立、或依靠,分布在不同位置的干尸。
它們身上的穿著,與此前那頭已經被半獸人砸爛了腦殼的干尸不同,有的如士兵般套著副簡陋皮甲,有的則像是鎮上平民只穿著身麻布襯衣,有的直接不著寸縷。
但相同的是,它們那看似纖弱無力,實則極為堅韌,擁有著極高物理抗性的干癟身軀。
“怎么辦,要硬闖過去嗎”
朝廣場另一邊,那條通向灰谷更深處的小徑瞥了一眼,山地矮人石腹向他們的隊長問道。
馬庫斯思忖著,還沒來得及回話,那自方才開始便匍匐地面,身體僵硬的半獸人戈爾格,便用一種幾人此前從未見過的細小嗓音,悶聲道:
“戈爾格,不想走在最前面。”
體內流淌的獸人血脈,或許讓他智力低下而易怒,卻也賦予了其遠超常人,對危險的感知能力。
一對獸眸直愣愣地盯著遠處廣場正中央,那具肥碩龐大的肉軀,心中隨危險氣息而本能涌現的警覺與抵觸,讓半獸人緊緊按在地面上的手指都隨之顫抖。
顯然,這位向來沖動易怒,不知畏懼為何物的半獸人……害怕了。
馬庫斯同樣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