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今后,我能坐你的小轎車嗎?”
“當然,榮幸之至!”
“咯咯咯……會說話!”
蒸汽氤氳間,關大爺拎著鳥籠踱進院門,籠里新添了只畫眉。
破五的餃子味兒還沒散盡,前門胡同的磚墻上已掛起一串串紅燈籠。
韓明蹬著三輪車從琉璃廠拉回一車舊書,車轅上晃蕩著兩盞新扎的兔兒爺燈,紙糊的耳朵隨著顛簸一顫一顫。
關大爺蹲在門檻上逗畫眉,瞥見燈影便哼起小調:“正陽門,琉璃燈,照得小鬼現原形——”
蘇萌裹著紅呢子大衣從院門閃出,指尖戳了戳兔兒爺的肚皮:“又倒騰破爛?今兒廠甸有燈謎擂臺,文化宮的老師點名讓你去撐場子。”
“不去,我這半吊子學問別現眼了。”韓明嘴上推脫,眼睛卻瞄向胡同口——程小軍正往車上搬錦盒,盒角露出半截黃綢,隱約透著鈞窯的蚯蚓走泥紋。
“您不去,我可找程小軍搭檔了。”蘇萌作勢轉身,被韓明一把拽住車把:“得嘞,我陪您走一遭!不過咱得繞道正陽門,給關老爺子的鳥捎把高粱籽兒。”
廠甸廟會的琉璃燈海亮如白晝,韓明蹲在糖畫攤前畫了只展翅的鷹,糖稀未凝便聽見東頭一陣騷動。
程小軍支起的攤子前圍滿洋人,他舉著只琺瑯彩碗高聲吆喝:“康熙爺用過的茶盞,紐約拍賣行認證的!”
韓小明擠進人群,指尖輕叩碗沿:“程小軍,您這‘茶飄香’可不對路數啊。
真品碗底有‘聚隆昌造’的暗款,您這碗沿的鎏金是用電鍍的吧?”說著掏出隨身的老花鏡對準日光,“瞅瞅這開片紋路,拿化學試劑泡過,擱潘家園十塊錢三件!”
程小軍漲紅了臉,怒道:“啊!怎么那那都有你?”
蘇萌卻從錦盒夾層抽出一沓文件:“上周海關截獲的走私清單上,可有件和這一模一樣的琺瑯碗編號。”
圍觀群眾嘩然,片兒警老周踱步過來,嚇得程小軍慌忙收攤,溜之大吉了。
正月十六天未亮,胡同里已響起細碎的腳步聲。
大姑娘小媳婦兒裹著頭巾往正陽門涌,蘇萌被街坊趙嬸拽著胳膊調笑道:“萌萌快去摸摸門釘,來年保準生個大胖小子!”
韓明倚著城墻根啃糖葫蘆,瞅見蘇萌耳根泛紅,故意扯嗓子喊:“前清縣志可寫了,摸釘得閉著眼摸,偷瞄的添不了丁!”
就在這時,他聽見遠處石階上驟然傳來出一聲驚呼。
韓明抬頭一瞧,只見關大爺新收的小徒弟濤子一個踉蹌,竟將程小軍給撞了個滿懷。
程小軍假裝身形不穩,整個人向后仰去,懷中還抱著一個藍布包袱。
“啊呀,我的寶貝!”
這一摔,包袱應聲散開,四只精致的琺瑯彩小碗“叮叮當當“滾落青石板上,在陽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茶飄香“、“酒罷去“、“聚朋友“、“再回樓“——四個碗底的題款清晰可見,封條上的漿糊還泛著濕潤的光澤。
程小軍狼狽地爬起身,拍了拍沾滿塵土的衣襟,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濤子兄弟,這事兒可不好辦了。
這些可都是我家太爺爺傳下來的寶貝,件件都在文物局備過案的。”
他彎腰拾起一只碗,指尖輕輕摩挲著碗底的封條,語氣陡然轉冷:“您這一撞,把老祖宗的心血都給毀了。
您說,這事兒該怎么算?”
濤子聞言頓時面如土色,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