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根煙抽。”
羅浩摸出煙,手腕一抖,一根煙“跳”出來。
“你不抽?”
“我很少抽,先不了。”羅浩給馮子軒把煙點燃。
馮子軒美美的抽了一口,吐出一個煙圈,渾圓渾圓的,一看當年也是老煙槍。
“那是我管的一個患者,闌尾切除術,手術術后兩天,已經排氣能喝粥了。”
“有一天我查房,和患者聊一會,他爸問他想吃什么。小伙子猶豫了半天,說想吃水果。”
“當時我看他爸的表情就變了,很為難,有些尷尬,你懂的。”
羅浩點了點頭,眼前已經有了畫面。
“再往后,過了一會,我看見他爸從外面回來,手里拿著倆柿子。就倆,一手一個。”
羅浩嘆了口氣。
“這些年類似的事情已經很罕見了,早二十多年,這種情況到處都是。還是得發展,發展才是硬道理。”
馮子軒勸慰道。
雖然他勸的內容和眼前那幾個孩子沒什么關系,但內在邏輯羅浩是懂的。
“既然說起來,還有一件事。當時我在華西進修,送過來一個年輕人雙下肢腫脹,綠皮火車綜合癥。”
所謂綠皮火車綜合癥并沒普遍的說法,是臨床叫的人多了,約定俗成。
簡單講就是站的時間太長,而且人擠人,沒有活動空間,導致局部血液回流障礙出現的情況。
但這些年隨著高鐵鋪開,類似的患者也越來越少,年輕醫生不懂這病。
所以羅浩每次看有人說什么高鐵把回家的味道改變了,就覺得那些人都該塞進綠皮火車站三四十個小時,讓他們真正感受一下什么是回家的味道。
“你聽說過么?”
“嗯,聽老板們講過。”羅浩點了點頭,“前些年只有綠皮火車的時候,大家都站著,想上趟廁所都不行,廁所里都是人,有些人干脆直接尿褲子。”
“呵呵,沒想到你竟然還知道。”馮子軒有些驚訝。
“聽老板們說起過,站的時間長了,雙下肢血液回流有問題,會出現血栓。嚴重的……當時出現這種情況就要截肢,沒別的好辦法。”
“嗯,當時我接的患者,在華西急診科。小伙子拉著我的手問——我就200多塊錢,能治幾天?差不多就行,他還得打工掙錢。”
“當時我的心難受的要碎了,患者眼睛里帶著光,也不知道是哭了還是想著打工的事兒。”
“這些年類似的患者可是不多見了。老劉被判的時候,我是很不開心的,不過老劉干的事兒遭人恨,魔都幾十公里的磁懸浮都上了,他另辟蹊徑,砸了多少鍋、多少碗。”
馮子軒開始岔開話題,說點別的,分散羅浩的注意力。
“是,我也遇到過一個類似的患者。和錢主任去醫聯體做手術,那時候剛有醫聯體,挺新鮮的。我碰到一個外傷的患者,倒不重,休息一段時間就好。”
“當時工人看著身邊的小隊長,或者是包工頭之類的。那人猶豫了一會,說那你下午就別干了。”
“那么重的傷,就下午別干了,還下了挺大的決心似的。”
馮子軒抽了口煙,吐出三個大煙圈,“現在日子都好多了,我看你辦公室里的機械狗都盤包漿了,估計再過幾年好多危險的體力活就有機器人、機器狗做了。”
“到時候又有人說機器搶了人的工作。”羅浩笑了笑。
“哈哈哈,不管什么時候都不會讓所有人滿意。因為人么,想的都是做人上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你說,這活的能不累么。”
“對了,前幾天我看有人形機器人開始砸墻,看著挺流暢的。”
“慢慢都會好的。”馮子軒微笑,這么多年積攢的塊壘
“馮處長,那幾個孩子送去福利院……一會我取點現金給您。”羅浩皺著眉,沉聲道,“福利院的人塞點小紅包,幫忙照看一下,別欺負了那幾個孩子,剩下的給最大的孩子。”
馮子軒沒有拒絕羅浩的提議。
這種事兒說出來不好聽,但屬于潛規則,送個紅包總比不送要強。
伸手不打笑臉人么。
如果遇到那種貪心不足的人,馮子軒也有足夠的辦法搞定。
這里面的百轉千回、百轉千回都有些陰暗、齷齪,馮子軒也懶得多說,羅浩更不愿意多講。
“很多事兒都是命。”
“我知道,馮處長。”羅浩笑了,“沒事,就是一瞬間的情緒低落,您幫著照看一下,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