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犁庭掃穴聽起來很霸氣,也不是沒人實踐過這種策略,當年遼興宗親率十萬大軍渡過黃河,長驅而入四百里伐夏。
結果呢?夏軍熟練地堅壁清野,遼軍補給線被斷,最后一戰大潰,遼興宗僅以身免。
李磐的面色愈發陰沉,直到走到了那個衣衫濕透的少年旁,看了眼開頭。
“夫夏者,南抵河湟,北及大漠,西至瓜沙2,東臨屈野。”
“有河套之饒,得橫山之險,帶甲十萬,坐而觀之,謂千里大國也。”
李磐僅僅看了兩句,便面色稍霽,這少年對夏國的地形、兵力、面積都有著正確的認識。
當然,這種水平在李磐看來,也僅僅是“不差”罷了。
接下來,要是還能寫出一些譬如范文正“筑城漸進”之類的論點,那么諳熟西北邊事的李磐,則能給這少年評個乙下的成績。
而李磐繼續看下去,瞳孔卻不由地猛地一縮!
整個策論的內容,開始轉向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方向!
“然細窺夏虜之政,實以貨殖為筋絡,以甲胄為表里,行商賈之實而蓄騎射之威,此所謂‘披王袍而操市利,執干戈而算錙銖’者也。”
“昔管仲治齊,以輕重之術困衡山3;范蠡圖吳,以計然之策4弱敵國。”
“今夏虜之謀,亦在壟斷絲路,挾駝馬之輸以強軍資,耀兵革之利以求通商。”
“其于延州置榷場,以青鹽易米粟;于西界設互市,以馬匹換鐵器。”
“商隊往來如織,而甲士隱于其間,譬如虻蚊吮血,初不覺痛,復而體弱,虻蚊遂壯,及至毒發,則膏肓難醫。”
在陸北顧看來,西夏從來都不是一個正常的國家,它的本質是以武力控制商路的部落聯盟!
而對于西夏這個特殊的樣本,從經濟角度來分析其地緣政治關系,這種角度在這個時代完全可以說是另辟蹊徑!
這種新穎卻切合實際的論調,只是看了一眼,就將李磐的注意力深深地吸引住了!
畢竟,李磐在秦鳳路前線任職的時候也曾經思考過,為什么現在大宋執行的“筑城漸進”戰略只能抑制西夏的擴張,而不可能真正壓服西夏,更不可能徹底抵御西夏的侵擾。
當時他得出的結論,是“筑城漸進”戰略對于大宋財政的負擔過大,大宋做不到不斷地修筑寨堡、配駐士卒.這里面是有說法的,筑城不是隨便往地圖上畫一下就開始筑的,而是需要結合水源、地形等因素挑選地點,而且必須要保證城內的兵力能夠抵御數萬夏軍的圍攻。
換言之,宋軍因為缺乏騎兵且可堪野戰的部隊太過稀少,故而必須用數量和工事來彌補質量,但反過來說,西北前線的寨堡和駐軍數量越多,對財政的壓力也越大,所以這個戰略根本做不到一路把寨堡修到賀蘭山去,宋夏之間也就這么僵住了。
而這個少年的策論,則給出了一種與“筑城漸進”戰略截然不同的全新戰略構想!
此時的李磐,已然是一副鄭重其事的態度,眼睛認真地盯著不斷揮毫的陸北顧。
他迫切地想要看看這篇論調獨樹一幟的策論,究竟能提出怎樣的御夏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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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湟,指由湟水和黃河沖擊而成的兩個谷地的統稱,在書中時間被親宋的青唐吐蕃首領唃廝啰占據,是北宋對抗西夏的重要盟友。
2瓜沙,指瓜州和沙州,原為歸義軍所占據,在書中時間當地的主導勢力為回鶻人,雖臣服西夏但雙方仍有間隙。
3輕重之術困衡山,指春秋時期齊桓公欲取衡山國,但此國善鍛兵器難以攻取,管仲秉持其經濟思想即“輕重之術”,抬高衡山國兵器價格引得諸國爭搶,使衡山國人大量放棄農耕從事鍛造,隨后在秋天封鎖商路并抬高糧食價格,迫使衡山國不得不依附于齊國。
4計然之策,《史記·貨殖列傳》載范蠡曾拜計然為師,計然教給范蠡“貴流通”、“尚平均”、“戒滯停”等七策,范蠡用其使越國富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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