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就要考旬測了,墨義還有些不懂的地方,不知盧兄可否幫忙解惑?”
陸北顧拿著記下來的一些疑惑之處,展示給他看。
看著陸北顧誠懇而真摯的眼神,盧廣宇猶豫了剎那說道:“只是我才疏學淺,怕也不懂。”
“無妨,共同探討。”
陸北顧指著其中一處問道:“此處‘鄭伯克段于鄢’,注說‘及之難也,蔓草猶不可除,況君之寵弟乎!’,但筆記又引《穀梁傳》‘何甚乎鄭伯,甚鄭伯之處心積慮成于殺也’,我手邊沒有《春秋尊王發微》,不知如今考試,是以哪個態度為準?”
盧廣宇想了想,解釋道:“陸兄這問題問得極準,其實此注是從禮法角度,而《穀梁》是從心術角度。”
他說著取過一張紙,寫了起來:“你看這里.”
窗外日影漸移,鳥鳴聲時遠時近。
陸北顧時而蹙眉思索,時而恍然大悟,問題一個接一個,倒也算不上刁鉆,只是基于有可能的考題來設想,但卻往往切中要害。
盧廣宇起初還能從容應對,漸漸地額頭滲出細汗,不得不翻出更多書籍、筆記來印證。
“盧兄,歇會兒吧。”
陸北顧見他神色疲憊,主動提議道:“到中午了。”
盧廣宇這才驚覺口干舌燥,后背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
他苦笑著搖頭:“往日與同窗論學,從未如此耗神,陸兄這些問題.當真是學得認真才能提出來的。”
盧廣宇家里人都出去走親戚了,所以也沒什么吃食,再加上寒食節本來就不能開火,所以兩人在鍋里盛了兩碗寒食粥又弄了點小咸菜,勉強糊弄一下肚子。
用罷簡單的粥和咸菜,陸北顧主動收拾了碗筷。
回到書房時,見盧廣宇正在整理散亂的紙張,動作卻有些遲緩,顯然是疲憊了。
隨著太陽的西沉,因為背光的緣故,書房里漸漸昏暗起來。
盧廣宇點了油燈,昏黃的燈光下,兩個年輕人的影子投在墻上。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盧廣宇揉了揉發澀的眼睛,發現陸北顧還是在認真苦學著,只是用來補充高速運轉大腦所需糖分的蜜漬杏脯被吃了幾塊。
從進門到現在,陸北顧已經連續寫了四個時辰。
盧廣宇實在是坐不住了,他悄悄湊過去一看,只見紙上密密麻麻全是關于《春秋左傳正義》和《春秋集傳纂例》的讀書筆記,字跡工整如刻版一般,竟無一處涂改。
看著看著,盧廣宇就怔住了。
他分明記得早上陸北顧對《春秋》的理解還多有滯澀,甚至有很多基礎問題都搞不明白,但如今竟已經能發現不同注疏間的精微差異。
——這種進步速度,簡直匪夷所思。
“陸兄。”
他聲音有些發澀:“你今日已經記了多少?”
陸北顧一怔,發現自己周圍已經堆了厚厚一摞寫滿的紙張,自帶的紙都用完了,還用了不少盧廣宇的紙。
陸北顧有些不好意思:“一時入神,用了不少盧兄的紙。”
盧廣宇卻突然起身,對著陸北顧深深一揖:“古人云‘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陸兄之勤勉專注,在下自愧不如。”
陸北顧連忙還禮:“盧兄折煞我也,若非你傾囊相授,我豈能有所得?”
眼見著夕陽已垂,兩人終于收拾書紙。
盧廣宇執意要送陸北顧到渡口,路上忍不住問道:“陸兄明日還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