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微熹。
眼皮上出現了朦朧的亮光,陸北顧掙扎了一下,睜開了眼睛。
早晨的寒意透過門縫擠進學舍,麻布被里有著難得的暖意,頭腦昏沉的他頗有些戀戀不舍。
但下一秒,陸北顧就一把將今年新做的麻布被掀了起來,因為用力太猛,里面的楊柳絮和敝綿都從縫隙里擠了出來。
看著飄出來的白毛,陸北顧的心里竟然升起了“要不要換個暖和的棉被”的念頭。
這個念頭甫一升起,就被他狠狠地甩了出去。
這時候雖然已經出現了棉花并被用來制作被子,但那都是有錢人家用來享受的,況且“昔者紂為象箸而箕子怖”的故事不是沒有道理換了棉被是不是還要換個大床?再然后呢?
最好一開始就不要有這念想。
經過這些時日,陸北顧已經很清楚自己要走的是怎樣的一條路。
或許他還做不到范仲淹那樣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但最起碼,他要做到讓自己和身邊的人活的更好,在不辜負本心的前提下,以筆為刀,在這個時代發出屬于自己的聲音!
而無論是想要有尊嚴、有品格地活著,亦或是立功、立言,都需要靠他自己的努力,來一步步地去實現!
陸北顧疊好被子,起床去外面水井外刷牙。
跟很多穿越者前輩還需要苦逼地撕柳條、蘸粗鹽不同,北宋已經出現了成熟的牙刷,也就是用木頭做柄、馬尾毛當刷毛的牙刷,在雜貨店里就能買到,一般是5-6文銅錢,并不貴。
想省點錢自己手搓也可以,就是這玩意鉆孔和薅毛都挺費眼珠子的。
牙膏倒是沒有,因為很難做到液態保存,但是有牙粉。
其主要做法是將柳枝、槐枝、桑枝煎膏后冷卻搗碎,加姜汁、細辛拌勻一般是按份賣,一份里面有四包,攏共賣1文銅錢。
陸北顧拿筆筒似的木頭牙缸從水井里打了點涼水,牙刷放進去攪一攪,然后打開牙粉包,蘸了一下就送進嘴里開始刷牙。
在拔牙能死人的年代,刷牙毫無疑問是一件非常重要的每日儀式。
“陸兄起這么早?”
有個背著笈囊的士子走進了學舍的院落。
陸北顧定睛一看,正是當日在河畔為他呼救的兩人之一,合江本地人張晟。
“張兄。”陸北顧趕忙漱了漱口,“想著早點起來借著晨光晨讀來著,過幾天要旬測了,多復習復習帖經。”
“晨讀?”
雖然第一時間沒轉過彎來,但張晟還是靠著猜測字面意思明白了過來。
“陸兄倒是勤奮,可以帶我一起嗎?”
“樂意之至。”
陸北顧把牙具放回學舍,拿了縣學發的《論語》出來。
光對著墨義下工夫也不行,畢竟考試還考帖經、詩賦呢,尤其是過幾天的旬測,考的就是帖經和墨義兩門。
而相對于需要理解且演變歷史長、諸學派說法繁雜的《春秋》《禮記》來說,帖經所考的《論語》,那就真的是靠背就行了。
不過他也不是要去死記硬背。
一方面,陸北顧有自己的記憶方法能迅速記住內容,另一方面,《論語》的本質是語錄,所以不能當啞巴,得讀出來,而非在心里默背。
而這,也是他選擇晨讀這種方式的原因。
陸北顧與張晟站在學舍院落外,各自捧著《論語》誦讀,清晨的露水沾濕了他們的衣角,但兩人渾然不覺。
“子曰:孰謂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諸其鄰而與之。”
陸北顧低聲誦讀著,手指在四川最常見的竹紙所制作的書頁上輕輕滑動。
“王孫賈問曰:‘與其媚于奧,寧媚于灶’,何謂也?子曰:不然,獲罪于天,無所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