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四海猛地抬手，截斷了林白瑜的話。他深吸一口氣，那氣息沉重得如同拉動風箱，強行壓下幾乎要焚燒理智的怒火。再開口時，聲音已如寒鐵般冷硬、清晰，每一個字都砸在凝滯的空氣里：
“傳我軍令！”
他目光掃過報信兵和聞聲聚攏過來的親衛，銳利如鷹隼。
“嶺南城內，凡能提得動槍的所有士兵，一炷香之內，給我集結！”
“今日，我們倒要親自去會一會這些‘好心’的洋人！”
集結的號角在嶺南城殘破的廢墟上空嘶啞地回響，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穿透力。南粵軍殘存的兵力，如同被颶風撕碎的殘葉，終于艱難地聚攏在空曠的校場上。
十萬南粵軍，如今只剩八萬尚存。而這八萬南粵軍，剛剛從臺風煉獄中掙扎而出，全都分散在了南粵的各個地方。
在嶺南市，尚能挺直腰桿握緊槍桿參加集結的南粵軍士兵，滿打滿算，也僅有一萬出頭。
其余的不是被狂風暴雨吞噬、掩埋，便是躺在潮濕的營房里，裹著滲血的繃帶，發出壓抑的呻吟。
交通斷絕，其他地方的南粵軍根本無法抵達嶺南市，外援無望。此刻，嶺南城能動用的所有力量，便是眼前這一萬多名疲憊卻倔強的身影。
陳四海端坐在一匹同樣沾染著泥濘與疲憊的高頭大馬上，一身筆挺的軍裝也掩蓋不住他眉宇間的沉重與憂慮。他深邃的目光緩緩掃過校場。士兵們大多衣衫襤褸，臉上帶著未褪的驚惶和救災留下的污痕，手中緊握的“三八大蓋”在灰暗的天光下泛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隊列并不十分整齊，許多人拄著槍桿才能站穩，無聲地訴說著颶風帶來的創傷。
“只有……這些人了？”陳四海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在問身旁的林白瑜，又像是在質問這殘酷的現實。他緊握韁繩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林白瑜同樣策馬在側，他的臉色比陳四海更加蒼白，連日奔波和眼前的困境讓他顯得異常憔悴。“各部隊都被洪水沖垮的道路隔絕在外，鞭長莫及。嶺南城……是颶風眼，營房倒塌，器械損毀，弟兄們非死即傷。總督，能站在這校場上的，已是……竭盡所能了。”他的聲音里充滿了無力感。
陳四海深吸一口氣，那空氣里混雜著塵土、血腥和未散盡的潮濕水汽。他猛地勒轉馬頭，面向那一萬多名靜默的士兵，胸膛劇烈起伏。再開口時，聲音如同滾雷，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悲愴：
“弟兄們！！”
校場上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
“保家衛國，就在此時！！”他揮臂指向港口方向，仿佛能穿透距離，看到那里的慘狀，“那些紅毛番鬼！他們掛著‘賑災’的羊頭，賣的卻是趁火打劫、殺人越貨的狗肉！他們的炮艦堵住了我們的港口，他們的鐵蹄踏碎了我們的家園！他們一路燒殺搶掠，屠戮我們的手足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