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怎么說。”蘇清璇說,“他們只是聽到了一些傳聞,便不遠千里跑到清南市,絕大部分人都會失望。”
劉清明的心里動了一下。
蘇清璇看著遠方,似乎陷入了回憶。
“我采訪了一對來自西北的夫妻。他們的兒子,十五年前在清南火車站走丟了,當時才六歲。”
她的語速很慢,像是在講述一個沉重的故事。
“我們在一個很小的旅館里見到他們。房間里堆滿了尋人啟事,已經發黃變脆了。那位阿姨一說起兒子,眼淚就止不住地流。她說,她清楚記得兒子那天穿的衣服,藍色的上衣,上面有個小熊的圖案。”
“那位叔叔不怎么說話,就是不停地抽煙。他拿出一張全家福,照片都快被摩挲爛了。他指著照片上那個笑得很開心的小男孩,對我說,‘這是我娃,他很聰明的,肯定還記得我們’。”
蘇清璇的聲音有些哽咽。
“十五年了,他們每年都會來清南市待幾個月。白天出去發傳單,晚上就住在那個十塊錢一晚的小旅館里。騙子倒是遇到不少,可兒子,連個影子都沒有。”
“他們告訴我,最怕的不是沒錢,不是辛苦,是怕自己老了,死了,娃哪天回來了,就找不到家了。”
演播室里再感人的故事,也不及這親眼所見的萬分之一。
那種刻在骨子里的絕望和期盼,像一把刀子,剜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
蘇清璇看著劉清明:“我采訪了五戶家庭,每一家的故事都差不多。他們告訴我,他們只是無數尋親者中很小的一部分。還有更多的人,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用同樣的方式,堅持著。”
劉清明沉默了。
他能感受到蘇清璇話語里的重量。
“所以,”蘇清璇轉過頭,認真地看著他,“你在這里做的事情,很有意義。你堅持的程序正義,你為那些普通人爭取的公平,和這些家庭在尋找的,其實是同一種東西。”
那就是希望。
大庭廣眾之下,劉清明不會做什么,只是拍拍女友的手。
“是啊,我越來越覺得,基層工作,是多么地重要。”
蘇清璇轉了個話題:“這次教編考核,我也想拍一拍,這在咱們清江省可是不多見。”
劉清明點了點頭。“我會把這次考核,辦得漂漂亮亮。”
“我相信你。”蘇清璇說,“節目組會全程記錄。這不僅是云嶺鄉的考核,也是我們節目要呈現給全省觀眾看的一次‘試點’。”
劉清明懂了。
蘇清璇不止是來為他撐腰的。
她是要把云嶺鄉的這場“適應性考核”,打造成一個全省矚目的樣板。
把這場對抗,變成一場改革的先聲。
這一招,比他想象的還要高明。
鄉政府辦公室主任湯學謙,今天感覺壓力很大。
他的任務,是接待那些從市里下來參加“適應性考核”的候選人。
這活兒,燙手。
誰都清楚,能從市里直接拿到名單的,背后哪個沒點關系?
上午九點,一輛黑色的桑塔納停在了政府大院門口。
車門打開,一個穿著連衣裙、戴著墨鏡的年輕女人走了下來。她腳上踩著一雙白色高跟鞋,一落地就沾了點泥,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你好,我是來參加考核的,我叫周莉。”她的語氣帶著一種天生的優越感。
湯學謙趕緊迎上去,臉上掛著職業性的微笑:“歡迎歡迎,周同志。我是辦公室主任湯學謙,負責接待。”
周莉摘下墨鏡,上下打量了一下湯學謙,又環顧了一圈破舊的鄉政府大院。
“你們這兒的招待所在哪?我要一個單間,必須有獨立衛生間,還要有24小時熱水。”她頤指氣使地吩咐道。
湯學謙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周同志,鄉里條件有限,招待所都是公共衛浴,熱水也是定時供應的……”
“什么?”周莉的音量拔高了,“沒熱水怎么洗澡?這地方怎么住人?”
湯學謙只能不停地道歉:“實在不好意思,我們鄉里的條件就是這樣,我盡量給您協調……”
他話還沒說完,第二輛車也到了。
下來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人,穿著白襯衫,頭發梳得油亮。
他看到湯學謙和周莉在拉扯,便走了過來。
“湯主任是吧?你好你好。”男人主動伸出手,順手遞過來一支“中華”。
湯學謙連忙擺手:“不客氣,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