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清明卻像是沒聽出來,他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何書記,您說的沒錯。但有些壓力,不是文件,也不是命令,而是一個個電話,一聲聲‘關心’。對方打著組織的招牌,用關切的口吻,詢問我們工作的進展,我們一個偏遠鄉鎮,怎么可能拒絕組織上的‘善意’?”
“組織”兩個字,他咬得特別重。
此話一出,會議室里響起一陣細微的騷動。
在座的常委,誰不明白這套路?
怪不得最后入選的那兩個人,一個連普通話都說不標準,一個連粉筆字都寫不好,原來根子在這里。
這已經不是暗示了,這是明示。
何群的臉色更加難看。
劉清明這是在指著所有打過招呼的人的鼻子,說他們以權謀私。
“你繼續說。”何群的聲音冷了下來。
劉清明點點頭,他沒有繼續糾纏這個問題,而是話鋒一轉。
“在說這次的教編指標之前,我想先向各位領導匯報一下我們云嶺鄉的教育現狀。”
他的視線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那些或審視、或輕蔑、或好奇的表情,他都盡收眼底。
“云嶺鄉,是清南市最偏遠的鄉鎮,也是唯一的貧困鄉。我們鄉的中心小學,應有適齡學生一千二百多人,但有編制的老師,只有六個人。學校現有學生不到五百人,失學率達到了60%!老師們天天打報告,想調走,想進城。我們留不住人,因為我們沒有編制,給不了他們一個穩定的未來。”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
“長此以往,我們云嶺鄉的孩子,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失學。我這個鄉長,就算把路修得再好,把產業搞得再紅火,只要有一個孩子因為沒有老師而上不了學,我就是失職,就是無顏面對云嶺鄉的父老鄉親,更無顏以對組織的培養和期望。”
會議室里,有幾個常委不自然地挪動了一下身體。
劉清明的話,像一記記耳光,抽在他們臉上。
他們為了自已的人情,為了那些不相干的關系戶,動用權力去搶奪的,正是這些貧困孩子改變命運的唯一希望。
有那么一瞬間,連何群都覺得有些尷尬。
他清了清嗓子:“這個情況,我們了解了。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劉清明臉上忽然浮現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剛才說的,是我們鄉的現狀。現在,我來說說這五個教編指標的來歷。”
他頓了頓,拋出了一個問題。
“各位領導,應該還記得,不久前,省長到我們清南市來調研,第一站,就到了我們云嶺鄉。”
眾人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這件事,他們當然記得。
劉清明繼續說道:“那次,省長當著市里和鄉里所有干部的面,問我,有什么困難沒有?”
“我說,省長,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給我們云嶺鄉派幾名有編制的老師,讓孩子們不至于失學。”
“省長當時回答我,他說,教師他那里沒有,但他可以讓省教育廳的領導研究一下,看看怎么能幫助我們解決這個實際困難。”
劉清明說到這里,停了下來,看著眾人。
會議室里,已經有人意識到了什么,臉上露出了驚疑不定的表情。
“就在省長調研結束一個星期后,我們鄉黨委,就收到了來自省教育廳的正式公函。”
劉清明的聲音陡然提高。
“公函里明確指出,為解決云嶺鄉作為革命老區、貧困山區的教師缺編問題,經省廳研究決定,特批給云嶺鄉五個‘戴帽子’的教編指標,專項用于補充云嶺鄉中心小學的師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