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厭開車,陸斯言坐在副駕駛。
汽車駛上柏油馬路,裴鶴年的電話打了過來。
他倒是沒再提顧聿之會不會欺負人之類的事,只說今天晚上天氣不好,囑咐她要早點回家。
實在不行也可以留宿顧家,等他把手頭的事忙完,明天一早就去接她。
姜梔枝乖乖答應,跟電話那邊的男人互道晚安。
電話掛斷的瞬間,驚雷聲再度響起,將整個天幕撕成兩半。
房間有一瞬間被點亮,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渾身顫抖,身上系著幾塊生肉。
閃電映照亮了裴鶴年俊美側臉,一雙半斂的鳳眸積蓄著黑壓壓的陰戾。
旁邊的黑背犬眥出白森森的牙齒,興奮的搖著尾巴,似乎男人一聲令下,它迅速就能沖上前去,連人帶肉咬個粉碎。
男人低沉的聲線響起,聽起來似乎很好脾氣:
“陳先生,我無意與你為難。”
“只是我的狗急極了眼,很不聽話。今天陳先生不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恐怕很難囫圇個走出去了。”
驚雷陣陣,電閃雷鳴。
黑沉沉的天空積蓄著一場暴風雨,月色隱匿,墨色籠罩了半塊天空。
療養院里的墻白得刺眼,穿著黑色風衣的顧聿之長身玉立,佇立在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的庭院里。
對面的女人衣著得體,蜀繡的圍巾上刺著栩栩如生的花鳥魚蟲,福祿無雙。
一頂天青色的大傘打在她頭上,挽起的發髻后是一只通體碧綠的翡翠簪子,歲月格外厚待她,人到中年依舊秀美清雅。
“母親不打算給我一個交代嗎?”
女人擰起細細的眉:
“聿兒,你懂點事好嗎?母親都是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你就是被外面的女人迷了心,自從你跟那個姜梔枝在一起,你就再也不聽母親的話。聿兒,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比母親更愛你嗎?”
“你小的時候纏人,總是不聽話,你父親對你嚴厲,罰你跪祠堂,是媽媽擋在你身前為你求情;你小時候發燒,媽媽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不放心那些笨手笨腳的保姆,守著你給你量體溫;甚至你剛剛出生的時候嗆了羊水進了保溫箱,媽媽眼睛都不敢闔,跪在地上一遍遍的求菩薩保佑……聿兒,你以前那么聽話,怎么長大后卻開始叛逆了呢?”
對面的男人立在黑暗中,驟亮的閃電照不明他黑沉沉的眼睛。
婁秘書撐著一頂黑色大傘,傘沿落下的陰影模糊了男人鋒利的五官,連表情都看不清。
“母親真的愛我嗎?”
他的聲音格外平淡,穩穩的穿越風雨,落到女人耳中。
“小的時候,我最渴望母親的愛,我總是很想念母親的懷抱,希望能看到母親贊許的笑臉。”
“我做著母親想讓我做的任何事情,以為自己只需要更努力一點,更乖巧一點,就可以像外面那些小孩一樣,被自己的母親擁入懷中。”
“可是母親對我的愛總是很吝嗇,那些付諸于表象的所謂的愛,似乎只是出自于母親口中——”
“好像這么多年過去,母親已經忘了當年的緣由。”
黑傘下溢出一聲嘆息,飄蕩在空中,落在雨中,一如雨打浮萍。
“我被罰跪祠堂,是因為母親發現了那對母子,讓我去跟父親對峙……事情的結局以母親原諒父親,我擔下所有懲罰而告終。”
“小時候我發燒,是因為母親說那個女人生了孩子,怕父親因為子嗣跟她舊情復燃,所以讓我淋了兩個小時的雨……后來母親大獲全勝,我生了半個月的病。”
“還有剛出生的時候嗆羊水進保溫箱,是因為胎盤老化,我已經超出預產期一周。而母親為了生一個旺父親的兒子,說什么也要等到那個算好的吉時,少一分一秒都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