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梔枝過敏了。
她對菊花花粉中的倍半萜內酯過敏,家里常年注意著,從來不會出現她的致敏原。
就連今天晚宴上用到的繡球花都是自己家里培育的。
但裝飾過程中損耗了一些花材,有部分百合花是從外面來的,大抵是污染到了花粉,又正好被她聞到。
陸斯言的西裝裹在她身上,抱著她大步往外走。
兩側的燈光照著他冷冰冰的臉色,眸底黑漆漆的,薄唇緊抿。
宴會上氣氛正好,今天有貴客登門,父親表現的異常興奮。
母親也正在樓下社交。
陸斯言沒有驚動別人,悄悄抱著懷里人上了樓。
姜梔枝靠在他懷里,又打了幾個噴嚏。
宴會的音樂聲悠揚,樓上很安靜。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響起,陸斯言抱著懷中的少女,眸光不經意的往樓下一瞥,又注意到錯落而來的幾道身影。
今夜父親的身影在腦海中浮現,帶著某種興奮,毫不吝嗇地跟他分享著今晚的新發現。
譬如給顧家送去了一張請柬,太子爺和二少卻齊刷刷全來了,足可見對方對枝枝的重視。
又譬如傳聞中顧裴兩家交好果然不虛,就連那位在商場中呼風喚雨的裴先生,為了給好友撐面子,這次也過來了。
太子爺身份尊貴,又難得彬彬有禮,竟然絲毫不以權勢壓人,還會主動叫他伯父。
一輩子沒見過這種場面的父親受寵若驚。
那張年輕時極英俊,如今也依舊優雅的臉上浮現出彩票中獎般的光彩,言語中頗為自得,就差以顧聿之未來岳父的身份自居了。
走廊里的光影交錯,陸斯言狠狠閉了閉眼睛。
多年相處,他太了解父親是什么人了。
他愛女兒,愛妻子,愛這個家,可是也更愛權勢。
父親年輕時家境窘迫,童年時期就要學著鋤草犁地,中學時衣著破舊過時被同學羞辱捉弄,直到后來出落的越發英俊也要面臨同性的嘲笑,就算憑借優異的成績拿到獎學金,也要被班主任體貼的提醒家境。
從小爭強好勝,自尊心強的父親要一遍遍在貧困生的身份上剖開傷口,展示給班級里家境優渥的同學去看,從而得到支撐他生活費的貧困生補助。
在那個年代,即使他魚躍龍門考上大學,到達了更繁榮的a市,面臨的也只是更深更重的窘迫。
高等學府不乏優異的學生,像他這樣腦袋好使的聰明人一抓一大把。
他的同齡人多才多藝,而他卻操著被嘲笑的蹩腳英語,甚至在上大學之前,連電腦都沒碰過。
常年累月的自卑滋養著他越發旺盛的自尊心,他迫切的想要證明自己,迫切的想要把曾經落在他身上的輕蔑踩在腳下。
他太渴望那些輕輕松松,就能將別人踩在腳底下的權利了。
所以,但凡顧家那位太子爺流露出任何正在跟枝枝交往的意向,他都會迫不及待的進行撮合。
即使兩家的門楣有著鴻溝一般的差距,即使嫁到那種家庭里,沒有娘家撐腰,難免會被眼高于頂的夫家規訓磋磨。
他仍然會固執的認為這是一門千載難逢的好婚事——
那可是顧家。
不是任何人,都有資格嫁給顧聿之的。
月光被隔擋在門外,臉上流轉的光影一寸寸變暗,直至完全陷入黑暗。
“啪嗒”一聲,昏黃的小燈亮起。
他將人放在沙發上,少女的藕臂卻依舊緊緊環著他的脖頸,又乖又依賴的小聲叫他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