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許秋也同樣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不過卻沒有多意外。
他并不在乎目的。
能站在自己這邊,這就夠了,不需要追究緣由。
而看到許秋似乎興趣不是很大,涂子白反而有點吃驚了。
這位許醫生……性子真就是平淡如水,對身外之事果真是一點也不在乎。
然而她都說到這份上了,眼看著旁邊寧宛、唐安都望眼欲穿了,自然也沒必要再藏著掖著。
此刻,涂子白臉上罕有地出現了落寞的表情。
神情也陷入了回憶。
片刻后,她才重新調整好情緒,道:“我們有一首歌,叫做《船》,是寫給我們外婆的。
“她養大了我們姐妹兩。
“后來我和小巧離開了家鄉,擠在天都陰暗的地下室里幻想著能有一百個人聽我們唱歌就算熬出頭了。那時候我們到處演出,哪兒肯用我們就跑去哪兒,累得不行,有一次和外婆打電話,電話還沒接通,我和小巧就累得睡著了。
“那次以后,外婆就執拗地要重新出海打漁。不過她年齡大了,而且家里的漁船自從外公過世以后也沒有再用過,年久失修,并不安全。
“所以最后她買了小羊羔子,買了牛,買了雞鴨豬,喂大了賣掉,每年都給我們五六千塊錢,小老太太犟得很,不肯收下她就自己劃著早就已經棄置的漁船表演一個離家出走。
“就這么過去了六年,有一天家里打電話來,說外婆癱瘓了。我們這時才知道,這小老太太放羊的時候摔了一跤,傷到了腦袋,左邊的身體動不了了。偏癱。
“我們回去的時候,外婆已經把牛羊這些全賣了,給了我們兩個一人兩萬塊錢。那時候我們還挺高興,因為這樣外婆就不用操勞了,可以好好休息……當然其實外婆已經偏癱,也沒精力養牛羊了。
“我們并不知道那是最后一次相見。我們仍然像是過去一樣,以為和外婆還有很多次相聚的機會,所以依然是匆匆回來又匆匆離開。
“走的那天刮了很大的風,外婆坐在輪椅上望著我們,不知道在說些什么。風把她的話語都吹成了細碎而模糊的呢喃,我們都聽不清。
“一周以后,我們又接到了家里的電話。
“外婆不見了。同時不見的還有拐杖和漁船。后來聽打漁歸來的人說,有一艘船行去了月光粼粼的海中央,沒有再看到返航。”
說到此處,涂子白沉默了許久。
一旁的涂子巧不知何時已經靠在了姐姐的懷里,肩膀一聳一聳,無聲地抽泣著。
而寧宛和唐安兩人同樣受到了感染。
此時神情也有些難過。
她們怎么也沒有想到,《船》背后居然還有這樣的故事。
這是白巧樂隊從未提起過的事情。
事實上。
白巧樂隊也從來不會給自己的音樂標榜各種感人的故事,她們除了寫歌唱歌,幾乎就不做多余的事情了。
以至于不只是《船》,白巧樂隊的所有歌曲,都只是一首歌而已,沒有和任何東西綁定,只在于聽歌的人如何去理解。
不過此時,她們總算知道了《船》的由來。
兩人除了難過,就是感動和欽佩了。
換成其他的歌手,這種極具感染力的背景故事,可能都拿出來說得嘴巴禿嚕皮了,賺取粉絲的眼淚鈔票一大把了。
然而這件事情卻被兩人埋在心底最深處。
直到此時,才向他們這幾位絕對不會泄露出去的人訴說。
就在辦公室氣氛變得無比沉重時,涂子白突然一笑,道:“所以后來我們寫了《船》。
“那肯定是外婆最后一次保佑我們了。因為自《船》之后我們兩就爆火了。
“我們對外婆有太多愧疚,但如今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我們只知道——偏癱剝奪了外婆生活自理的能力。如今仍然有很多家庭,因為家中有人偏癱,被拖入了深淵,不得不分出一個人來照顧……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比癌癥還要可怕。”
這句話倒是事實。
在醫院里,死其實并不可怕。
只不過是閉上眼睛不會再睜開。
更殘忍的,是死不掉,卻也沒法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
這樣的病太多太多了。
強直性脊柱炎。
系統性紅斑狼瘡。
克羅恩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