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作禮后直起身,冷笑著回眸,瞥過了跪地不語的戚白商,向側間去了。
層層幔帳垂掩下來。
末夏近秋,暑氣仍綿延不絕,門窗皆敞著,里屋的話聲也零碎入耳。
“……官人可知,長公主聽聞婉兒生辰將至,特賜了她一只鐲子,我看她對婉兒屬意得很,此樁姻親,定非我戚家莫屬。”
“鐲子?征陽公主那兒怕是更多。”
“這支可不一樣,水色通透,還著一只金絲鳳鳥穿芙蓉。長公主定是屬意婉兒才情絕佳,非上京其他那些個以色侍人的艷俗女子可比……”
明間。
跪地的戚白商眼睫微顫,撩了起來——
她并不在意宋氏明顯意有所指的“以色侍人的艷俗女子”,而是因著那支鐲子。
她記得小時候,她在母親手腕上見過同樣的鐲子,也是母親最喜歡的一支。
只是后來失了安家庇佑,日子愈發不順,母親去世前的最后半年里,臥床難起,更是叫山莊中的惡奴偷出去變賣了許多,連著那支也不見了。
難道,婉兒那支便是母親的遺物……
“婦人之見,目光短淺!”
戚嘉學冷聲打斷了宋氏喜不自禁的念叨,不虞道:“這些個俗物說明得了什么?若無什么實質信言,便都做不得數!”
“還,還有一事,”宋氏有些急了,“九月重陽大祭之前,護國寺封寺十日,唯準皇室子弟入寺祭拜。”
“這我自然知曉!那又如何?”
“長公主聽聞我有意帶婉兒在生辰前到寺中祈福,特準我等入護國寺!”
“——當真?”
戚嘉學的驚喜語氣難以掩飾,連聲量都提足了幾分。
而就在此時。
戚白商身后再次傳來了輕碎焦急的腳步聲:“阿姊!”
戚白商一驚,回身:“婉兒?你身體未愈,怎么還出來了?”
“我聽云雀說你又被娘罰跪……”
戚婉兒咬了咬唇,惱然抬頭,正對上了聽見她來而出來的慶國公夫婦。
她膝蓋一彎,便在戚白商身旁跪了下去:“當日之事明明是阿姊為救我才趕去瑯園——若是這般父親都要責怪,那便罰婉兒吧!”
慶國公眉峰一沉,扭頭看向宋氏。
宋氏臉色微變:“這……這分明是兩碼事。婉兒怎可混作一談?”說著,她連忙上前扶起婉兒,又皺眉給嬤嬤使了個眼色,也叫跪得腿都軟了的戚白商被攙扶起來。
慶國公負手站了幾息,終究只輕飄飄將此事揭過:“她行事不端,累及你名聲也非一日,你母親嚴厲些也是為她好。倒是你。”
他一頓,低了聲責怪:“身子未愈,便留在房中休息。受長公主恩賜,過兩日你還要入寺祈福,怎可輕慢?”
戚婉兒屏了屏氣,咬牙提聲:“阿姊生日就在重陽,尚在我之前。后日去護國寺上香祈福,她應當同我一起!”
“你——”
“好了,”戚嘉學打斷宋氏,“此事便順了婉兒心意,她喜歡就好。”
“…是,官人。”
戚婉兒心口一松,忍不住含笑去牽戚白商的手。
戚白商任由她牽起,卻落眸,望向她手腕。
那一抹翠綠之意,勝過柳色,而銜玉鳳鳥的制式,每一根翎羽紋路都熟悉得叫她心栗。
“……”
像是被灼痛了眼,戚白商合了合酸澀的眼皮。
兩日后,清晨。
慶國公府正門外,排成一列的數輛馬車壓著青石板路。
最前一輛的馬車旁,管家嬤嬤得意昂首:
“啟程,護國寺!”
——
“啟程了?”
上京最有名的戲樓,仙樂亭。
戲樓二樓的垂簾雅座里,云侵月搖著折扇的手一停,意外回眸:“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