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一個腦門锃亮,后面留著披肩發的老頭兒一邊默默啃窩頭,一邊掛著神秘的微笑,只是聽,不說話。
有人就逗他,“哎呦,那爺,您老人家今天怎么不指點我們兩句呢?”
被稱為那爺的老頭兒挑挑眉毛,“光顧著啃這剩窩頭,哪兒顧得上說話?”
這位那爺還真不簡單,聽這稱呼就知道,人家在旗,以前著實的闊過,雖說不是什么權貴,但比茶館里在座的這些漢子可好出八里地去,奈何鐵桿莊稼倒了以后,那爺的父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守著祖產過日子。
要是能安安生生的過,那還好說,可架不住世道亂,今天那個上門敲幾個,明天那個上門詐兩個,加上老爺子好抽大煙,堅持了十幾年,這份家業終究是折騰散了。
那爺是獨苗,比他爹還不成,除了吃喝玩樂,是一件正事兒也不會。
但他頭些年活的挺滋潤,不因為別的,全靠給人家當長隨。
他這個長隨跟別的長隨不一樣,不負責伺候主子,只負責領著吃喝玩樂,更像是個娛樂顧問的角色。
后來鬼子進城,北平城里有頭有臉,沒有一個跟鬼子沒關系的,那爺不知道是心里面較勁還是有別的想法,不再出去傍哪家少爺,反而天天喝茶啃窩頭度日。
他這么一點,旁人就明白了。
有個手里稍微寬松點的男人咬咬牙,“掌柜的,給那爺來一碟桃酥!”
“來啦!”
掌柜的麻利端上一碟桃酥,粗瓷的小盤,上面擱著兩片桃酥,這么一碟,只要四個大子兒。
那爺又開始呸呸呸吐茶葉沫子,又一個男人一拍桌子,“得,我孝敬您吧!掌柜的,來一壺龍.....花茶!”
吃上喝上,那爺翹著小指頭,不屑的指點道:“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你們吶,都是一根筋,這輩子啃窩頭的命,誰說林爺可惜了,告兒你們,林爺這回露大臉了!日本人要好好的獎賞他呢!”
眾人傻了,“您給細說說,照您這么說,這還是好事兒?”
“我問你們,誰聽說過,殺了幾個鬼子,只是停職的?林爺警署的差事停了,司令部的差事可沒停呢!”
眾人聽的云里霧里,但不明覺厲,有人問道:“可是林爺殺了日本人,日本人還能獎賞他嗎?”
那爺搖搖頭,悵然道:“誰說鬼子就是鐵板一塊的?”
接著,那爺就開始說些眾人聽不懂的話,什么精誠一致,什么團結起來,什么以洋制洋。
有人看著那爺吃桃酥喝花茶,心里邊嫉妒,故意道:“那爺,我們的確是一根筋,啃窩頭的命,不像您吶,云山霧罩的白話一通,就能吃上桃酥,得,晚上又省一頓吧?”
大伙兒都笑起來,茶館里充滿快活的氣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