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熱的天已經過去了,津門百姓的日子好過許多。
碼頭上數萬勞力,不管天冷天熱,都要干活。
頭兩個月熱的時候,每天都有人中暑,好在碼頭上管事兒的讓人熬了涼茶,每發現有中暑的,趕緊拉到涼蔭底下刮痧。
饒是如此,在上個月還是死了一個人,此事還報到林澤那里,林澤也只能批示要求華北交通株式會社的港務公司多想辦法,給工人們防暑降溫。
這年頭沒有后世那么多手段,頂多在中午的時候空兩個小時不干活,想更多的休息就不可能了,不是碼頭上不愿意,而是工人不愿意。
韓大剛就是碼頭工人,十來年前,鄉下鬧旱災,吃不上飯,韓大剛跟著他爹到津門討生活。
沒過兩年,他爹害了風寒,沒錢抓藥一命嗚呼。
沒辦法,韓大剛一卷草席拖著他爹到城外亂葬崗,然后把全部家當拿到當鋪當了,賃了車行的破車,當起一名洋車夫。
現在想起那段日子,韓大剛仍舊心有余悸。
那是多么破的洋車,多么苦的生活啊!
當時他年齡少,車又破,主顧都看不上,他只能學著拼命吆喝,別人要十大子兒跑一趟的,他就要八個,別人身子一探一探的假出力,他就咬著牙一口氣跑到,遇上沒有錢的窮苦人,他也愿意拉,到地方給買個草爐燒餅吃就算抵了車錢!
別看車破,漆面斑駁,喇叭不響,更別提電石燈了,可車份兒不便宜!
那家車行是混混袁老大一個弟子的產業,車份兒一天二十大子兒,沒有賒欠的余地,今天敢欠車份兒,晚上就能把你包袱卷丟出去,再送你一頓老拳。
就這么著,韓大剛饑一頓飽一頓,總算長成了人,個子不算高,但身子骨倒是奇跡般的很結實。
有一天一個老車夫指點他,“孩子,你這樣賃著破車跑,什么時候是個頭呢?去扛大包去!看著你就有把子力氣,扛大包不用等活兒,有一件算一件,扛個幾年,攢錢做點小買賣,或者買輛自已的車,不然這世事恐怕不好混下去!”
韓大剛從沒想過這些,經人一指點,才恍然反應過來。
是啊,自已個頭不算高,在車夫行里算不得出挑的,可要是扛大包,人家就喜歡這樣矮壯矮壯的漢子!
扛大包也很苦,兩百多斤的麻包,壓在脊梁上,下船板是第一道關,半米寬數米長的船板,連著船跟碼頭,扛著重物,低著頭,卻不能出岔子。
到了碼頭上,一口氣到倉庫這兩三百米的路又是一道關,講究一口氣不能歇,這么重的麻包,要是放到地上,一個人可就再也扛不起來了。
而到了晚上數籌子領工錢的時候,是第三道關,老人兒告訴韓大剛,腰要彎,嘴要甜,不論年齡大小,一律稱爺,不然人家說扣你幾個籌子就扣幾個籌子,說不給結工錢,就不給結工錢!
要是剛進城那會兒,韓大剛還會想想,賣力氣吃飯,怎么著還得低三下四呢?
現在他已經不想了。
就這么扛了兩年,手里有了積蓄,又跟碼頭上挑擔賣高粱米飯的一個大姑娘看對了眼。
正以為好日子要來的時候,一個小混混當眾調戲賣飯的大姑娘,韓大剛終于沒忍住,動了手。
結果可想而知,韓大剛被打傷,不光挨打,還要賠錢,不光賠錢,對面還聲稱要把韓大剛送牢里去。
就在絕望之際,突然有風聲傳來,在津門不可一世的袁老大,竟然讓一位爺給滅了!
緊接著,各種變化讓韓大剛目不暇接。
碼頭工人都被收編,進了什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