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日子里,許青白與四人同吃同住,白天里跟著大家一起出操訓練,夜里捂在被子里聽帳內鼾聲此起彼伏。
每天白天,都有幾個時辰的操練,拳法、刀法、劍法、陣法輪著來。起初,許青白兩眼抹黑,練起來別扭得不行,可把一旁的龔平看得幸災樂禍。但隨著日漸熟悉,許青白又有常年練武的底子擺在那兒,越來越得心應手,很多行伍架勢一學就會。
這些日子來,許青白已經開始漸漸融入這個小團體。
三個老兵那邊自然是沒話說。他們看到許青白身手似乎不弱,卻每日操練勤快,常常汗流浹背,吃得苦,不再以紈绔子弟視之。又覺得他對人親近,彬彬有禮,也沒個架子,平時跟著他們一起,大魚肥肉能吃,苞谷青菜也能下肚,書本道理能夠講得出口,世俗玩笑也能夠接得下,已經在漸漸開始認可他,接納他。
馮萬年本來也沒什么心結。他混跡軍旅多年,看多了那些空有才能抱負,卻因為沒有運氣機緣,在軍隊里苦苦熬著,最終也沒能媳婦兒熬成婆。畢竟年紀到那兒了,看事情也不再像年輕時候那樣極端,如今溫和圓潤了許多。他覺得人生遠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原地踏步就踏步吧,無非是在喝酒的時候被幾個老哥們調笑一番。他也不眼紅,不是非當那個伍長不可。如今這個年紀了,當上這個伍長又能如何,軍隊里面,越往上頭爬,可是越艱難,自己早已過了人生青壯的黃金年齡。他覺得,換個角度來想,其實當下也挺好,既不憂也不愁,肩上沒擔子,反而過得更加輕松。
兩兄弟中的哥哥龔順,是個老實巴交人。也許在他的心目中,最重要的事就僅僅是他的那個弟弟。老馮這次沒有補上缺,他心里原本也有一些戚戚然。但是,如今看著老馮自己都能看得開,心里已經沒啥事兒,他這些日子來,又對許青白的印象不壞,樂得見到大家其樂融融。
另外一個老兵油子蔣大富,就要油滑許多。整天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沒見他跟哪個關系特別好,也沒見他跟哪個關系處得僵,見著誰都是嬉皮笑臉,插科打諢沒個正經。他心里揣得明白,又常常要裝得糊涂。他似乎是覺得,當個兵,都已經把腦袋拴在褲腰上了,沒有必要再去愁這愁那。早上睜開眼來的煩心事,晚上還有命去心煩,才能算是個事兒!與焦愁比起來,他更喜歡時不時地偷偷摸出一壺酒來澆愁!
剩下一個刺頭兵龔平卻是十分有趣。他本來等著要看許青白的笑話,從最開始的有一點點幸災樂禍,漸漸有些失落,到了如今,算是徹底死心失望了。龔平其實心底里也有那么一點佩服這位年輕的伍長,身手不去說,聽說是他從小習武練武的緣故,近身拳腳厲害著呢。可就連刀法箭術這類,這位年輕的伍長也是上手極快。
從許青白第一次在校場上摸刀拉弓的時候,龔平就看得出來,這位年輕的伍長在之前應該不曾接觸過刀箭。果不其然,一群老兵樂呵呵地站在后面,看許青白拔刀毫無章法地亂砍,看他拉弓后,射出去得箭羽還沒飛到靶子前,就軟綿綿地掉在地上...龔平在人群里起著哄,笑得很開心。
當天晚上,睡夢中的龔平被尿憋醒,等到他一身輕松地從茅房回來的路上,他瞬間睡意全無,臉上筋肉不停地抽動。因為,他看到不遠空地上,那位年輕的伍長筆直地站在月光下,左手拿著刀鞘,右手握著刀柄,正一次次得練習著拔刀、歸鞘的動作。
此后幾天夜里,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龔平都會被一道尿意驚醒。而他半夜醒來后的每一次張望,都會發現,帳篷內的那張床上,空無一人,無一例外。他常常會在心里暗罵一聲“瘋子”后,又繼續憋著尿,轉身蒙頭大睡...
漸漸地,龔平看到許青白在校場上,開始一板一眼地使起行伍刀法;看到他在模擬的捉對廝殺中,一刀將對面的人制住;看到他拉弓如滿月,箭羽又應聲落在百步之外的標靶上...
龔平呆呆地夾雜在一群喝彩的人中間,再也笑不起來。他就像一只敗下陣來的公雞一般,低著頭,甚至有些垂頭喪氣。
如今,就連探馬的旗語,許青白都已經爛記于胸。甚至,他還能準確地糾正一兩下作為旗手的龔平,這可把龔平燥得慌。
龔平實在想不通這位年輕的伍長為何有如此能耐,直呼“變態”,他覺得,莫不是讀過書的人,腦袋都要靈光一些?怪不得一來就能占著伍長的位置,似乎老馮輸得又有些道理了...
直到有一天,龔平算是真正被這位年輕的伍長折服,他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