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除開青牛宮門口熱熱鬧鬧外,錦城的街頭巷尾里,也突然多了一批燒紙的人。
這些人,無一不是城中最底層的貧苦人
有老翁帶著幼孫燒紙的,讓幼孫不住對著火盆磕頭
有夫妻兩人一同燒紙的,一人一臉埋怨,另一人一臉后悔
有老婦獨自蹲著燒紙的,一邊撕著黃紙緩緩往火盆里放,一邊望著火光,念念叨叨
錦城西南,一處亂葬崗。
一座原本塌陷下去,看起來就如同一小垅土堆的墳頭上,前兩天被人割掉了齊人深的荒草,砍倒了墳前的雜樹,又壘了新土,新立了一塊墓碑。
上書:“錦城大俠夏有光之墓”
墳前平出了一個簡易的拜臺,拜臺上雜七雜八地擺滿祭拜之物,瓜果糕點,鮮花酒水,一應俱全,有些是新鮮的,有些已經擺上去有幾天了
此時,墳頭又來了兩個人。
一位清瘦的婦人,興許是被歲月侵蝕了容顏,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四十多歲的年紀,卻顯得很出老,面容憔悴,背脊微駝
另一個是位二八年華的少女,個子不高,長得小家碧玉,有點鄰家有女初長成的味道
婦人在少女的攙扶下,緩緩從亂石間穿過。
到了墳頭,婦人松開少女的手,躬著背,伸手搭在墳頭那塊新立的墓碑上,渾濁的雙眼里,也是淚影婆娑
少女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拘謹,有些手腳無措。她知道這堆黃土里埋著的是誰,但那個字對于她來說,已有近十年不曾提及。這個人的面容已經快要在她的記憶里模糊,卻又在兩三天前,陡然明亮清晰了起來!
婦人蹲在墳頭,細細摩挲著墓碑上的字,就像是在撫摸著一位許久都不曾見面的情人的面頰。她聲音沙啞,不似在自言自語,更像是與人傾訴:“這些年,我們都錯怪你了...”
一顆顆眼淚,滴滴答答,一滴一滴,掉落在墳頭上。
少女怕婦人悲痛中傷到本就全身是病的身子,忙跑過來將婦人攙扶起來,小聲勸道:“娘,您這兩天在家都哭過好幾回了,咱們出門前不是說好了嗎,到了這兒不哭的...”
少女一邊勸說著,一邊伸手幫婦人擦去臉上的淚水。
婦人伸手握住女兒的手,破涕為笑道:“對對對,咱們娘倆今天到這兒得高興!你看到了嗎,有這么多人都來祭拜他了!這里面埋著的,不是賊人,是好人!是我的丈夫,是你的爹,是整座錦城里,受人敬重的大俠!”
少女眼中有光閃爍,她用力地點點頭,將婦人顫抖的手反握。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的手上在使勁,將母親握得很緊
婦人猛然想起什么,放開女兒的手,胡亂地擦著自己臉上的淚痕,催促道:“韻兒,快,趕緊將娘炒的那幾個菜給你爹擺上,你爹以前總是念叨著吃不膩吃不夠,過了這么些年了,讓你爹嘗嘗還是不是那個味兒...”
“唉!”少女脆聲聲地應道。她隨即松開婦人,轉身將地上竹籃子上面的那層布揭開,端出幾盤清炒小菜,一一擺放在了墳頭
婦人顫顫巍巍地走過來,幫著從籃子里拿出一個白瓷碗,對少女說道:“韻兒,你把這壇酒也給拆了,這是你爹生前最喜歡喝的竹葉青,隔壁酒坊的老孫聽說咱們今天要來看你爹,特意讓我捎上的...你幫娘把這只碗倒滿,這些年,娘對不起你爹,讓他受委屈了,娘要給他敬碗酒,賠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