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雙方的舞劍作為開場,屋里的氣氛頓時熱絡了起來。
楊十安拉著許青白落座,取壺擺碟。
許青白也沒了那些生分,坐在楊十安對面,一老一少推杯換盞之余,嘮起了嗑。
楊十安笑稱自己是一名不得意的劍客,老來落魄,龜縮在這窮鄉僻壤的小村子里,面對一地雞毛的瑣碎生活,再也沒有力氣去提劍了。
但許青白看得出來,楊十安雖然自嘲,但每每提及往事時,兩只渾濁的眼中,卻總有異樣的神彩。
楊十安講到年輕時,與他同輩的某個劍客,說后者一步殺一人,劍劍封喉見血
講他自己縱馬江湖,四處行俠仗義,劫富濟貧
講他某次得罪了權貴,之后靠著一把劍,徒步流亡千里,大難不死,殺出重圍
講他年輕時候的風流事跡,說曾與某個豪門小姐曾私下幽會,惋惜少不經事,當時志不在男歡女愛
許青白一邊喝酒,一邊以楊十安的故事下酒。
他當然聽得出來,這些故事不像自己杯子里的燒酒,這些故事,多多少少是摻了一些水的。
但這反而更加精彩!這是一個前輩口中的江湖,更像許青白心中的江湖!許青白覺得,江湖,本該如此!
對面的楊十安講完自己的故事,仰頭將酒一口倒進嘴里,等到將酒氣壓了下去,這才唏噓道:
“不過啊,我現在老咯,不中用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再好看再精彩,也沒有精力再去湊熱鬧咯!如今這個世界啊,終歸還是屬于你們年輕人的。你就做得很好,趁著年輕時多出來闖蕩,多四處走走,老了才不會落下遺憾!”
許青白寬慰道:“人生在世,生老病死,各個階段都有各自的活法。正如我這一路走來,見到過繁花錦簇,也經歷過秋意蕭瑟,遇到過高山大河擋路,也丈量過這戈壁大漠的寬度...每一個地方,都是不一樣的風景!”
楊十安嘴角不自覺地微微翹起,他似乎覺得對面這個年輕人,字里行間,有些味道。
許青白提起一杯,笑道:“正如我昨日才出了那大漠,今晚又來此投宿,雖處山村茅舍,但還能與前輩念念江湖舊事,一杯濁酒,可慰風塵!”
楊十安眼中一亮,他再一杯酒下肚,打了個酒嗝,瞇眼說道:
“許老弟,不怕你笑話,我像你這般大歲數的時候,比你可差得不是一星半點!那個時候啊,我心氣可高著呢,可不懂這些個道理。酒要喝最好的,肉要吃大塊的,什么都要去爭一爭,就想著只有這樣,才能證明自己,才能讓人正眼看我,只有這樣,人生才算是圓滿!直到人至暮年,眼瞅著一輩子就這么渾渾噩噩地過去了,卻沒成幾件大事,這才被歲月磨光了棱角。這些年,我困守在這座小村子里,總算才想明白了這些道理。”
許青白靦腆一笑,說道:“也曾有師門長輩告誡我年紀輕輕,不要有這么多遲暮之色,呵呵,可能是性格使然,老是改不了,讓前輩見笑了...”
楊十安聞言,伸手打斷許青白,說道:“其實不然,年少老成并不總是壞事!或許有人會說年輕人過于成熟穩重,會缺乏屬于年輕人的朝氣和活力,但這又并不代表著他對這個世界就沒了好奇與探索!只要把握好平衡,反而會更對這個世界有自己獨立的思考和理解,在同齡人中脫穎而出!”
楊十安不等許青白說話,接著問道:“許老弟,咱們一老一少,今天還算是說話投機。我觀你應該讀過幾年書,說話行事分寸拿捏得都很好,與一般行走江湖的莽撞漢子又有不同!咱們爺倆今天就說些敞亮話,我呢,難得有人嘮嘮嗑,也不倚老賣老,你呢,也別有什么顧忌,暢所欲言...”
許青白笑著點點頭:“如此甚好!”
兩人接下來把酒酣暢,果然談天說地,無所不言。
聊到興起,眼見一壺酒就快要見底,楊十安頗有些意猶未盡,又說要去找隔壁的王老頭借壺酒來接著喝,許青白趕緊起身攔了下來,勸說道:“情意無窮竭,杯酒只盡歡!”
楊十安只得作罷,重新坐回桌上后,他將杯中的余酒省著喝,瞇眼問許青白道:“許老弟,你覺得人生在世,什么最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