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答話,騎士已怒吼如雷,手指直指李漓,厲聲喝道:“你說什么?誰是狂熱分子?我看你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異教徒!”他身后的士兵紛紛舉起武器,長矛寒光閃爍,殺氣騰騰,空氣頓時凝固。
蓓赫納茲與蕭書韻迅速握緊手中兵刃,法里德率領親衛迅速結陣,肅殺之氣彌漫開來。連站在一旁的吉爾特也沉下臉色,向自己的隨從與士兵們投去示意的目光,靜默間早已做好了應戰的準備。
李漓卻不動如山,目光冷冽如冰,語聲低沉而威嚴:“你最好安靜一點!莫非你忘了這是何地?你真的打算在圣墓之前,逼我雙手染上鮮血嗎?”
“我宣布,此地絕不允許喧囂與流血!”正當雙方劍拔弩張之際,教堂外驀然傳來一道低沉而洪亮的聲音,帶著不可違逆的威嚴。隨后,戈弗雷的聲音再次響起:“他是艾賽德,那位只身入總督府、勸降伊夫提哈的勇者!你們之中無人有資格對他無禮。更何況,他背負的那柄圣劍——德爾克魯,也非普通人所能招架。好了,都退下吧,我要入殿朝圣!”
人群隨即一陣騷動,低語聲如潮水般起伏不定,片刻后便又歸于寂靜。只見戈弗雷的身影自光影交錯的柱廊間緩緩浮現。他已卸下耀眼的戰甲,脫去象征權力的披風,只著一襲粗布白袍,衣角沾染塵土,肩頭略有汗漬,赤足踏在冰冷的石板上,仿佛與身處圣地的每一寸大地血肉相連。他此刻不再是那位令穆斯林聞風喪膽的征服者,而是一名虔敬的苦修士,靈魂赤裸,心靈謙卑,只以凡人之姿走向上主的圣地。他的神情肅穆而平和,仿佛將一切塵世榮耀都拋在圣城之外,只攜一顆悔罪之心而來。
教堂內本喧嘩紛亂的氣氛霎時凝固,眾人似被無形之力感召,紛紛退至兩側,為他讓出一條直通圣墓的通道。無人敢言語,亦無人敢阻擋這沉靜如潮的莊嚴氣息。士兵放下兵器,難民止住哭泣,修士們低頭合十,連那些最頑固的斗士也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在這片刻的神圣中沉默不語。
陽光從高窗灑下,映照在戈弗雷銀白的發絲上,微光流轉,仿佛是天啟之中的圣靈光輝。他雙手合于胸前,步伐緩慢而沉穩,每一步都似踏在靈魂的深淵之上,重而莊重。那不是一個勝利者的腳步,而是一個背負眾生苦難者的行走。他身后數名親衛默然隨行,面容沉靜,盔甲上除去了徽飾與榮耀,只留下沉重的鐵色,象征著他們此刻不為戰爭,只為祈禱。
戈弗雷沒有理會周圍無數的目光,那些或敬仰、或惶恐、或淚眼盈盈的注視在他眼中都如過眼云煙。他徑直走進教堂正中,目光低垂,仿佛將一切光明都摒于身外,只余心中一束微光,引他向前。他來到圣墓之前,緩緩屈膝跪地,身軀微顫,如承受千鈞重負般將額頭貼近地面,雙手緊握著一串木制念珠,粗糙的珠粒在指間滑動,發出輕微的摩擦聲,與修士吟誦的贊美詩交織成一首靜謐而悲愴的樂章。
淚水悄然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板上,悄無聲息,卻勝過萬語千言。他的嘴唇輕動,像是在低語,或是祈愿、或是懺悔,那些未能歸家的靈魂,那些倒在城墻下的戰友,那些在烽火中哀嚎的無辜者,此刻都化作他祈禱中的名字,一一獻于主前。
戈弗雷的背影靜默如碑,仿佛與這座圣堂融為一體。他不是來索取加冕的王冠,也非來享受眾人的歡呼,而是以“主的仆人”之姿,坦露心靈,向神明訴說這場戰事的代價。他無冠、無劍、無靴,唯有信仰與悔意隨行。這一刻,他不是耶路撒冷的守護者,而是全體罪人的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