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赫納茲斜倚在一塊凸起的巖石旁,早已習慣這樣的流亡之夜,豪邁地沉入夢鄉。她的睡姿肆意,長發散亂在肩,呼吸均勻,似對周遭的危險渾然不覺。蕭書韻盤膝而坐,背脊挺直如青松,夜風拂過她烏黑的發絲,卻無法動搖她內斂的從容。她閉目凝神,一呼一吸間氣息悠長,仿佛已將外界的紛亂隔絕于心,唯有腰間短劍的寒光,映出她眉宇間的一抹堅韌。
李漓獨坐一隅,長袍半披在肩,袍角被夜風輕掀,露出他緊握的雙拳。他的目光穿過昏黃的夜色,凝視著遠處圣墓教堂的穹頂,眼中藏著一絲無人能解的哀痛。火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陰影,眉宇間似壓著整座城市的沉重。
觀音奴從暗影中悄然歸來,步履輕盈如貓,懷中抱著一張從吉爾特那里借來的地毯。地毯雖舊,卻洗得干凈,帶著一絲粗糲的柔軟,隱隱透出昔日體面的痕跡。她跪下身,動作輕柔而細致,為李漓鋪設地鋪。薩赫拉默然走近,烏金般的膚色在月光下泛著幽光,她低頭幫觀音奴壓平地毯的邊角,纖細的手指靈巧而沉穩,動作間流露出一份無聲的順從。兩人未交一言,卻在沉默中配合得天衣無縫,仿佛早已習慣這樣的默契。
當地鋪鋪設好之后,觀音奴起身,理了理衣角,衣袂在風中輕晃。觀音奴低頭對李漓輕聲道:“前兩個時辰輪到我值守。”話音未落,她從衣褶中抽出一串細鐵鏈,鏈條在月光下閃著冷光。她轉身走向外圍的陰影,步伐沉穩,背影很快融入夜色,只余一抹衣角如幽魂般搖曳。
李漓的目光轉向薩赫拉,那倔強的黑人少女正垂首站在一旁,赤足踩在冰冷的泥地上,亞麻長衫的褶邊被夜風吹得輕顫。他語氣溫和,帶著一絲探詢:“等局勢安定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薩赫拉聞言一怔,烏黑的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似未料到有人會關心她的意愿。她低頭片刻,又抬起眼,聲音輕得如風中落葉:“您……是在問我?”她咬了咬唇,眼中掠過一抹不安,“我已被贈與您,自然聽您的安排。”
“你看起來并不像是個奴婢。”李漓沉吟,目光在她平靜卻倔強的臉上停留,“將來若你想離開,我不會阻攔。若要回家,我可資助路費。”
薩赫拉垂下眼簾,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似被這話觸動了心底的傷痕。她低聲道:“多謝您的仁慈,但我……從未想過回家。”
“難道你沒有家?沒有親人?”李漓問得真摯,語氣中帶著一絲憐憫,目光如炬,似要看透她隱忍的外殼。
“家人……親人……”薩赫拉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像是從心底擠出的嘆息。她指尖微微顫抖,攥緊了長衫的邊角,眼中閃過一抹無人能懂的哀傷。
這時,庫泰法特從旁踱來,步履沉穩,斗篷下的絲綢長袍在火光中泛著暗光。他蹲坐在李漓身側,嘆息一聲,聲音低沉而復雜:“她的父親在她年幼時便去世,家業由她表兄繼承,他們那里就是這么繼承的,由男人的姐妹的兒子繼承家長的地位,很奇怪吧!”庫泰法特頓了頓,繼續說道:“好了,我們繼續說薩赫拉,隨后就把她送進了撒哈拉沙漠深處某個綠洲中的一所修道院。她本該在修道院中了此殘生,被世人遺忘。可她的表叔……”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憤怒,“那禽獸謀殺了薩赫拉的表兄,奪走家族的一切,還將薩赫拉從修道院拖出來,當作貢奴送給我父親。”
“世上竟有如此無恥之徒?”李漓眉目緊蹙,眼中燃起一簇怒火,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憤慨。
庫泰法特苦笑,目光投向遠處的黑暗:“薩赫拉無論如何也不愿侍奉我父親,大概是嫌我父親太老了吧,呵呵!”他輕聲調侃,試圖緩和沉重的氣氛,但眼中卻掠過一絲自嘲,“于是在我來圣城朝覲時,薩赫拉便被我父親命我帶來,原本是要將她獻給阿克薩天方寺。”庫泰法特轉頭看向李漓,嘴角勾起一抹復雜的笑,“艾賽德兄弟,現在,你還打算送她回那個所謂的‘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