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特魯德將手掌輕覆在他臂彎上,微微傾身,語調柔和而低緩:“這確實是個好消息。”她頓了頓,聲音變得溫柔而略帶猶疑,“可是……這是否意味著,你又要離開了?”
李漓腳步微滯,心頭像被什么輕輕撩了一下。他低頭看她,眼底掠過一絲歉意,也掠過某種久違的溫柔:“我……”他沉默片刻,終于低聲道,“好,我會留下來,陪你和孩子們過完圣誕節再走。”他的語調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承諾,像為她,也為自己拋下的一枚錨。
貝爾特魯德聞言,眼中閃過一抹欣慰的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那就好。”她話音剛落,像是被什么急事猛地一戳,語氣驟然活潑,“好了,你趕緊回總督府,趁著還在雅法的這些日子,多陪陪女兒和兒子吧!我得趕回市政廳,雅各正等著跟我繼續掰扯給獬豸營戰士撥屯墾地的事——這燙手山芋可不好接!那小子剛上任,亢奮得像頭嗷嗷叫的野狼!”她一邊說,一邊快步朝會館外那輛等候著的總督府的馬車走去,裙擺在晨光中微微晃動,像一抹綠意盎然的春風。
李漓一愣,趕忙跟上兩步,半帶無奈地喊:“喂,你等等我!你要是管自己跑了,我怎么回去?好歹讓我蹭個座!”
“那你快點兒,別磨蹭!”貝爾特魯德頭也不回,嗓音里透著幾分揶揄,腳下卻沒停下的意思。
李漓剛邁步,忽地一手按住肚子,臉上一陣夸張的“痛苦”,高聲嚷道:“不行不行,肚子突然鬧騰了!我得先解決一下!”他話音未落,腳步一轉,風風火火朝后院的茅房小跑而去,斗篷甩出一道弧,仿佛連這窘態都帶著幾分總督的從容。
貝爾特魯德聞言,腳步一頓,扭頭瞥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毫不留情地甩出一句:“那你就自求多福吧!”她麻利地爬上馬車,車門“砰”地一關,馬夫一抖韁繩,車輪骨碌碌滾動,揚起一串塵土,眨眼間消失在會館外的石板路上。
片刻之后,李漓自后院歸來,沿著克呂尼修會會館靜謐的石廊緩步前行。晨光透過高窗斜灑而下,映在廊壁上斑駁的宗教壁畫上。那些圣徒與天使的凝視,仿佛穿越塵世流年,靜靜注視著來者的靈魂。他轉過一處拱門,腳步忽然一頓。
走廊盡頭,一位身著威尼斯風格衣飾的年輕女子佇立在壁畫前,正凝神細觀那尊沐浴金輝的圣母像,神情寧靜而專注,仿佛忘卻了身處他鄉。女子身披一襲素白亞麻長裙,剪裁合體,腰間銀鏈輕垂,綴著一枚小巧的珍珠吊墜,恰如晨露懸荷,不顯張揚卻自帶風致。肩頭覆著灰藍羊毛披肩,邊緣以銀絲細繡點綴,樸雅中透著貴族的克制。栗色長發松挽在亞麻頭巾下,一枚素銀發扣悄然別在耳畔,在晨光中泛起柔潤光澤。她手指輕撫腰側的皮囊,皮革之間隱約可見幾支畫筆和卷起的羊皮紙,昭示著她與尋常貴族女子迥異的志趣。
李漓目光微斂,緩步上前,嗓音低沉而克制:“這位女士,你是誰?在這里做什么?”語氣中帶著幾分戒備,卻不失禮數。
女子聞聲回眸,先是微怔,隨即笑意盈盈,目光中閃過一抹狡黠與輕靈:“我叫阿涅賽·德爾芬,隨喬瓦尼·塞爾沃一同來訪。”她的聲音輕柔而圓潤,帶著一股地中海特有的韻律,仿佛風掠過水巷,泛起微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