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漓點了點頭,將畫紙小心卷起,遞還給艾修,目光轉向阿涅賽,語氣微沉:“你畫這些,是為了什么?尤其這張——畫了艾修在盤查路人?你為什么要把這一幕畫下來?”
阿涅賽緩緩吸了一口氣,神情平靜,眼神卻清澈堅定:“今天,我只是路過,看見這位大人在工地前的大道上盤查路過的行人,那一幕極具張力與現實感——所以我把這個場景畫了下來。至于你們所說的要塞……在我眼里,那不過是一堆工人在搬石頭、搭架子,直到此刻他向我指出之前,我都還不知那里正在修筑要塞。”
阿涅賽頓了頓,語氣微微一軟,卻毫無退縮之意:“總督大人,若我不畫這些真實的光景,又該畫什么?難道要學那些天方教徒,只畫花鳥魚蟲、藤蔓花紋,或者一堆看不出頭尾的抽象線條?還是要臨摹十字教堂里的圣像畫,一遍又一遍地描摹圣母懷抱圣子,旁邊必得配兩個胖墩墩的插著翅膀的男嬰,一個標注‘加百列’,另一個標注‘米迦勒’?”
李漓聽罷,語氣緩了下來:“你這番話,倒也有幾分道理。”旋即,李漓話鋒一轉,指著其中一張畫,神色認真了些許:“不過,這幅畫……你畫得確實失實了。”
“失實?!”阿涅賽神情一震,幾乎屏住了呼吸,“總督大人,請您具體指出來,我不接受平白無故的指控。這是欲加之罪了!我的畫作素來本于眼見,以寫實為信條,絕無杜撰之處,就連夸張筆法,我都是克制使用,從不輕率。”
“都死到臨頭了,你還敢狡辯!”艾修怒聲打斷,嗓音如金屬摩擦,仿佛不容任何質疑。
李漓卻對艾修擺擺手,示意艾修稍安勿躁,然后沖阿涅賽招了招手,語氣半是調笑半是認真:“你過來,自己看看——你把這張臉畫得太好看了。下巴左側這兒,應該有一道疤痕。你漏了那一筆,反而削了幾分他那股子兇悍和狠勁,少了這道疤痕,整幅畫的意味也就淡了些許。”
艾修下意識地伸手,指腹緩緩掠過左頰下方那道傷痕,他的臉色一瞬間微微泛紅,眼中掠過一抹難掩的尷尬。而站在一旁的伊斯梅爾,唇角劇烈顫動,幾乎要笑出聲來。
“確實……這一點,是我觀察的不夠仔細。”阿涅賽低下頭,小聲辯解,“我在畫他的時候,他的眼神太駭人了,我可不敢盯著看太久。但您不能因此就裁定我有罪!”
李漓低笑一聲,帶著些許憐惜,也帶幾分無奈:“不過話說回來,德爾芬女士,你這畫中描繪他盤查路人的模樣……恰逢雅法迎來十字軍收復圣地后的第一個圣誕節,在這樣的節骨眼上,確實容易招人猜疑。換作旁人看到,也難免會多想——他抓你,倒也不是全無緣由。若不是你當時高聲喊出認得我,而我此刻也恰好記起——我們曾在克呂尼修會那座回廊下有過一面之緣……這件事,恐怕還真沒這么容易就過去。”
“總督大人!”艾修急聲插話,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安與焦慮,“她畫的是我們執行軍務的場景!若是這些畫作流傳出去,會破壞我們在百姓心中的正義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