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蘭沙與烏爾薩對視一眼,悻悻坐下,低頭啃著干糧,不再吭聲。巴赫拉姆與阿斯蘭也各自退開,護衛們的議論聲漸漸平息,火堆旁的緊張氣氛如退潮般消散。雪花無聲地覆蓋淺谷,火星飛濺,映照出一張張沉默的臉龐。護衛們裹緊斗篷,蜷縮在毛氈下,沉重的呼吸聲與風雪的呼嘯、駝鈴的叮當交織。駱駝群低頭啃著干草,戰馬不安地噴著白氣,三十輛木車在雪中靜默,宛如一群沉睡的巨獸。
就在此刻,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雪夜中傳來,打破了淺谷的沉寂。馬蹄踏雪,節奏鏗鏘,夾雜著盔甲碰撞的清脆輕響,似一曲急促的戰歌。護衛們猛地警覺,紛紛起身,手按刀柄,目光投向聲音來處,駱駝群也抬起頭,低吼著不安。李騰瞇起眼睛,透過漫天雪花,隱約看見一隊騎兵從城門方向疾馳而來。馬匹噴著白氣,騎士們披著厚實的皮甲,斗篷在風雪中翻飛,宛如一群幽靈掠過雪原。
領頭的騎士正是李保(伊爾馬茲),古勒蘇姆親手提拔的騎兵小隊長。他騎著一匹黑色戰馬,鬃毛如墨,步伐矯健。厚重的皮甲上覆著一層薄雪,頭盔下的臉龐棱角分明,眉宇間仍帶著幾分書卷氣,卻多了沙場磨礪的銳氣。他的目光如鷹,掃視著雪夜中的商道,手中緊握韁繩,腰間的彎刀微微晃動。身后的二十余名騎兵列成兩排,馬蹄聲整齊劃一,鎖子甲在雪光下泛著冷芒,透著一股肅殺之氣。
騎兵隊伍從商隊旁擦肩而過,馬蹄揚起一陣雪霧,撲向火堆,引來一陣低低的驚呼,駱駝群不安地挪動腳步。伊爾馬茲的目光掃過商隊,火光映出他年輕卻堅定的臉龐,但他并未停留,只冷冷瞥了一眼,便策馬加速,帶著隊伍沖向城門。城門緩緩開啟,火把的光芒從門縫中泄出,映亮了雪地,騎兵隊如鐵流般涌入,盔甲的輕響漸行漸遠。
“看上去,那領頭的不像是塞爾柱人。”圖蘭沙沉聲說道,眉頭微蹙。
“沒想到這里還有這么精悍的騎兵隊!”烏爾薩撇撇嘴,語氣里多了幾分擔憂,“希望山里的那撥兄弟,別撞上這種騎兵!”
李騰卻始終望著城門方向,久久沒有移開目光。伊爾馬茲的背影,悄無聲息地在他腦海里徘徊不去,這個身影似乎有些熟悉。但他只是淡淡開口,聲音低沉如常:“少管閑事,好生歇息。”
城內,恰赫恰蘭沙阿宮燈火通明,宛如雪夜中的一盞孤燈,與外界的風雪荒涼形成鮮明對比。宮殿的石墻上,波斯風格的雕花藤蔓在燭光映照下投下斑駁的陰影,昔日的輝煌在冬季的蕭瑟中略顯黯淡。古勒蘇姆端坐于雕木高椅,椅背鑲嵌著磨損的綠松石,透著塞爾柱貴族的典雅與邊陲的質樸。她的淡紫絲綢長袍在燭火下泛出冷冽的光澤,袍邊細密的銀線花紋如星光流轉,襯得她優雅而威嚴。案幾上堆滿羊皮文書與賬冊,墨跡未干的記錄訴說著恰赫恰蘭的困窘——糧倉存糧日漸減少,商路稅收寥寥,塞爾柱朝廷的撥款如涓涓細流,遠不足以滋養這座干涸的邊城。
古勒蘇姆的眼眸深邃如夜,藏著疲憊與憂慮,眉宇間卻透著不屈的堅韌。她手中握著一封來自巴格達的信箋,紙面泛黃,塞爾柱皇帝巴爾基亞魯克的印璽赫然在目,字里行間卻盡是敷衍——朝廷的撥款依舊寥寥,僅夠維持最基本的軍餉與城防。她輕嘆一聲,指尖摩挲著信箋的邊緣,低聲自語:“蘇萊曼山脈里的沙陀人,若能不與我為敵……興許,向南的商路就打通了,恰赫恰蘭就能成為波斯去印度商路上的明珠。”她的聲音低沉而悠遠,仿佛穿透了宮墻,飄向風雪籠罩的蘇萊曼山脈,帶著一絲希冀與沉重。窗外,風雪拍打著彩繪玻璃,發出低沉的嗚咽,似在回應她的思緒,又似在嘲笑這座邊城的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