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漓站在納加吉瓦納昂部落的湖濱高地上,眺望吉奇加米湖西北岸那片沉靜的林地。茂密的針葉林在早春的陽光下微微閃耀,松針與冷杉枝葉上還掛著未干的露水,仿佛灑落的珠寶,在金光中輕輕顫動。湖風輕拂,帶著冰雪初融的清涼與野草初生的芬芳,掠過他的面頰,使他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感到某種冥冥的召喚。
部落正在改變,如春芽破土。但湖底的暗流也在悄然涌動——銅的失蹤已成了一種集體隱痛。長老們在火堆邊低語,又讓謠言隨風而起:“祖靈生氣了,銅被藏了起來。”
李漓知道,這不能再拖。他必須以實際行動回應部落的焦慮,也回應那早已超越人間的信仰體系。他決定,親自帶隊去尋找孔雀石——那種碧綠如玉的銅礦石,是最適合原始冶煉的材料。他回憶起曾學過的知識:孔雀石,是一種堿式碳酸銅,色澤鮮艷,質地溫潤,在氧化銅礦帶常可見。只要有足夠溫度和木炭,便可將其還原成純銅,釋放出二氧化碳與水汽,整個過程簡單直接,正適合部落的工藝條件。
赫利受命搭建煉銅用的陶窯,如今的赫利滿臉灰塵,紅發蓬亂如燎原野草,灰頭土臉地在工地上奔忙,神情卻如將軍督陣。
“加水——多一點!”赫利大聲指揮著幾個壯漢,“黏土要和勻,像泥巴湯,攪得像奶糊才行!”
湖畔的黏土柔滑而富有黏性,被一鋤一鋤挖出后傾入木桶,混水攪拌,攪拌棒“嘩啦嘩啦”攪動間,泥漿飛濺,發出“啪啪”水響,像某種原始的打擊樂。孩子們圍觀,嬉笑著指指點點。
陶窯就建在湖邊一處緩坡上,窯體呈半埋式,整體形如倒扣的大碗,底部鋪以碎石通氣,側壁用手掌一層層拍實,留下頂口通風。赫利蹲下檢查孔隙,吹了口氣:“不錯,像我小時候在托羅斯山建的炊坑,還能升溫!”
赫利親自點火,一束火苗鉆入窯膛,干柴“噼啪”作響,火舌迅速騰起,烈焰翻滾中,窯內溫度穩步攀升。幾個時辰后,爐溫逼近900攝氏度,坩堝內壁開始由濕泥轉為堅硬的陶質,表面泛出淡紅的火光。
“成了!”赫利一拍膝蓋站起,大笑出聲,臉上的黑灰被火光映得紅一塊黑一塊,“這些坩堝,煉銅準成,不裂不炸,能撐到金水流出!”
營地另一邊,高爐也已見雛形。用泥土與碎石堆砌而成的爐體高達兩米,呈圓錐形,形似原始巨塔。爐口朝上,風箱口開在下側,連接一對鹿皮制成的簡陋風箱,赫利踩著試風,發出“呼哧呼哧”的吐氣聲,如野獸喘息。
與此同時,蓓赫納茲也在忙著燒炭。她的木炭堆埋在泥坑中,覆蓋松枝與草皮后點燃,用悶燒法轉化原木。黑煙從縫隙中緩緩溢出,空氣中彌漫著焦木的苦香,營地宛如一座即將起飛的工業村。
蓓赫納茲滿頭是汗,卻樂在其中,一邊擦臉一邊大聲宣布:“這些炭,煉銅也夠勁!比煉鐵還香點!”
火光映紅了天空,煙霧繚繞在山谷,像祖靈在低語,而那堆坩堝與爐灶,則像一座文明的起點——烈火之中,舊世界正在熔解,新金屬正孕育而生。
“比達班,我們走。”李漓輕聲喚妻子。
比達班點點頭,長辮上銅珠輕響如晨鐘。她溫柔地應道:“神……漓,我陪你。”
“別叫神,叫我漓。”李漓皺眉。
比達班垂眸一笑:“是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