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善衡微微一怔,隨即苦笑道:“我能把恒生商行做成恒生銀行,怎么可能不知道?它意味著華人有可能第一次主導全球海運標準。意味著全球港口、船舶、集裝箱的改造都要沿著香江海運探索的路走下去。我也看過你們內部的報告。”
包玉剛心頭一暗,追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幫英格蘭人從我們華人手里搶走成果?”
何善衡搖搖頭,語氣沉重:“你以為你們的報告是從那些出賣香江海運的小船商手里拿到的?
錯了,是從香江海務處得來的。海務處的報告比你們自己寫的還要詳細。你們真以為能瞞住所有人?沒有海務處的配合,香江海運在華人手里又能怎樣?還是那句話,胳膊拗不過大腿。
林爵士很厲害,但不是萬能的。在香江這個地界,還是英格蘭人說了算。”
他停頓片刻,繼續道:
“再說,誰說你賣了公司就不是華人了?香江海運賣給的不是怡和,是‘長和’,老板照樣是華人。
這依然是華人把海運標準推向全球的機會。”
房間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海風吹動玻璃,發出低沉的“呼呼”聲。
包玉剛深吸一口氣,目光如炬:“不,我不會賣。哪怕銀行抽貸,讓我環球航運從一條小破船重新爬起來,我也不會賣給‘長和’。
你說得沒錯,‘長和’也是華人公司。但我要做堂堂正正的華人,而不是給白人當狗的華人!”
何善衡臉色一沉,顯然被這話刺中。
這也是在罵他。
他冷哼一聲:“你……你好自為之吧。”說完拂袖而去。
第二天,中環德輔道中一棟寫字樓內,環球航運公司的辦公室氣氛緊張。
秘書匆匆跑進包玉剛的房間,聲音顫抖:
“包總,匯豐銀行的經理在會客室。他們要求我們立即償還50萬美元的短期貸款。我們賬面上只有30萬美元,怎么都還不了啊!包總,現在該如何是好?”
包玉剛的環球航運靠“以租養船”生存:買二手船,租給客戶,用租金還貸款,再買新船。
1961年,他的船隊規模不大,可能只有寥寥數艘二手貨船,年收入不足200萬美元,賬面現金更是只有可憐的30萬美元。
航運是個現金流緊張的行業,稍有風吹草動就可能崩盤。
昨天,包玉剛已預料到這一幕。他連夜聯系了一筆短期借款,自以為能應對匯豐的壓力。他走進會議室,沉聲道:“我們還!”
話音未落,恒生銀行的經理在前臺引導下走了進來:“包先生,別忘了我們還有20萬美元的貸款,也請一并結算。”
匯豐代表緊接著補刀:“鑒于你們資金鏈斷裂的情況,長期貸款的合同風險條款可能提前觸發,要求全部償還。請貴公司做好準備。”
包玉剛心頭一震。航運公司的生死存亡取決于流動性和償債能力。匯豐的50萬加上恒生的20萬,總共70萬美元的抽貸,遠超他賬面上的30萬現金。
若長期貸款也提前收回,他的船只將被銀行拖走,公司將徹底崩盤。
盡管貨船未來會因全球海運爆發而升值,但那是幾年后的事,眼下他毫無還手之力。
“抱歉,我去打個電話。”包玉剛走出會議室,拿起旋轉撥號電話,一圈打下來,卻無人愿意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