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偏偏事與愿違,過了沒兩天,劉羨就再次聽到了陸機的名字。
這一天,劉羨正在翻看中書省保存的原本《汲冢紀年》,忽然聽旁邊的周顗在讀詩,他念道:
“天道夷且簡,人道險而難。休咎相乘躡,翻覆若波瀾。
去疾苦不遠,疑似實生患。近火固宜熱,履冰豈惡寒。
掇蜂滅天道,拾塵惑孔顏。逐臣尚何有,棄友焉足嘆。
福鐘恒有兆,禍集非無端。天損未易辭,人益猶可歡。
朗鑒豈遠假,取之在傾冠。近情苦自信,君子防未然。”
劉羨起初并不在意,但下意識地旁聽了一會,便覺得是好詩。
這首詩顯然是仿照得當年酈炎的《言志詩》,不過相比于酈炎極言自己的志向之高,這首詩更注重講述世事之艱難,稍有不慎,人就可能誤入歧途,對此引經據典,一詠三嘆,辭義高深,可以說不下于曹植。
等周顗念罷后,劉羨問道:“伯仁,這是你寫的詩?寫得很好啊!”
周顗聞言卻搖首微笑,對劉羨道:“懷沖也覺得好?我哪里寫得出這樣的詩,這是陸士衡寫的《君子行》!”
“陸士衡?”
“就是陸機!這是他前日與其弟陸云到茂先公府上,請其鑒賞的。茂先公大加贊賞,稱其為‘伐吳之役,利獲二俊’,還有人說:‘二陸進京,三張減價’呢!”
三張就是張載、張協、張亢兄弟三人,這兩年來,他們三人在洛陽文壇聲名鵲起,被稱為新一輩的后進領袖,沒想到還沒坐穩位置,竟然就被新人所取代了。
劉羨沒想到會在這里聽到陸機的名字,面色一僵,強顏笑道:“確實是好詩,不過這樣貶低三張,恐怕并不合適吧?”
周顗倒沒有聽出劉羨言語中對陸機的貶低之意,只是信手翻看陸機的下一卷詩,說道:“誰知道呢?他畢竟是陸遜、陸抗的子孫,就是文蓋九州,也不足為奇。”
劉羨明面沒有多說什么,心中則對此嗤之以鼻:文蓋九州?便是真的,又有什么用呢?這種用來揚名的文章,莫非能媲美他父祖的赫赫武功嗎?
但這回,他心中起了興趣,劉羨倒確實想看一看,這位陸遜之孫,到底能在洛陽鬧出多大的動靜。
然而即使劉羨做足了準備,陸機的影響力仍然大大出乎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