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股妄自尊大的味道,太純正了,除了賈謐,世上沒有第二個人說得出來。
此時已經快到巳時了,但賈謐顯然是剛醒來不久,身上穿著樸素的綢衣,發髻也只是簡單的扎起,他就這樣衣衫不整地迎接劉羨,整個嫵媚的臉上露出慵懶的氣息,桌案上還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湯餅。
劉羨選擇假裝沒聽到,開門見山道:“魯公,我是受了楚王殿下的委托而來。”
“哦?”賈謐有些失望,他以箸敲案道:“你寧愿當楚王的狗,也不愿意當我的狗,是覺得我不如楚王?”
這話還是沒法接,劉羨繼續道:“殿下想與皇后協商,下一道密旨,賦予他臨時處置太傅家產的權宜。”
賈謐挑了挑眉毛,笑道:“這就你看上的主子?也不過是一個貪慕他人錢財的小人嘛!”
兩人簡直在各說各的,似乎根本不在同一個空間交流,如果不是劉羨熟悉賈謐,還以為他發了癔癥,當然,或許賈謐這輩子都活在癔癥里。對待這種精神狀態的人,既然已經確認了內容,劉羨便打算以不變以萬變。
所以他道:“魯公是覺得有什么困難的地方嗎?”
賈謐面對劉羨這幅態度,仍然不肯回復,好像是要熬鷹一樣,磨練劉羨的耐心,調笑道:“我還挺喜歡你這幅矜持的樣子,這樣訓起來才有意思。”
而劉羨見狀,則起身道:“魯公的意思,是皇后不會應允咯?那我回稟殿下,看看太傅會出什么價吧!”
這一下擊中了賈謐的軟肋,他當然知道楊駿和司馬瑋私下議和的事情,也知道這只是司馬瑋的緩兵之計。但對于政治,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項羽和劉邦都是結義兄弟,何況楊駿和司馬瑋呢?如果因為自己的態度而導致楚王與賈后的聯盟崩潰,這是他不能承擔的責任。
故而賈謐的臉色一時陰晴變化,終于擺出了一副說正事的表情,連稱呼都跟著變了:“懷沖何必如此急躁呢?這不過是小事。”
“那什么是大事呢?”
“倒楊才是大事!為了黎民百姓,這件事絕不能不成!殿下要的那些東西,對于天下蒼生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于是事情就這么談成了。
但賈謐最后說了一句:“劉懷沖,你跟著司馬瑋這樣的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劉羨離開魯公府后,想起賈謐那張僵硬的臉,心中頗有些好笑,但同時也感到有些可悲:連賈謐這樣的人都要被權力所擺弄,或許世界上的人,沒有一個人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吧。
三日后,賈謐派人送來了皇后的密詔,劉羨將其與孟觀審閱一番后,沒有什么異常,便再發密使,轉交給司馬瑋。
楚王的回復很快,他說:“我十日后至京中,當大開宴席,宴請百官群臣,諸君做好準備。”
這就是火并前最后一件事了,楚王顯然是準備借這個由頭,大會百官,正式發動政變。
元康元年的二月丁巳,司馬瑋抵達洛陽城郊,上百名官員宗室出城迎接這位楚王殿下,距離上次司馬瑋奔喪,僅僅過了不到一年時間,而這次場面,比上一次還要聲勢浩大。
名義上,司馬瑋還是只帶有上次相同規模的千名甲士,但經過了上一次的市恩后,洛陽百姓對司馬瑋無不傾心,數之不盡的平民百姓來到城郊,試圖一睹楚王的風采。
當時正是朝陽日出之際,天上還掛有一道彩虹,司馬瑋就在洛水之濱召開宴席。
一道道炊煙從洛水升起,陽光把水面映得金黃,疏曠的大地上鋪開不見邊際的草席,然后人群中響起嘹亮的軍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