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元年,夏五月,庚午。劉羨正式拜謁太保府。
這個時間,距離劉羨上次勸說司馬瑋,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一個月,而洛陽的緊張氣氛,一直有增無減。就在上個月,洛陽就接連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太后被廢,作為前太傅楊駿的女兒,在三楊徹底被清算后,太后自然也不能幸免。當今天子天性仁厚,本欲特赦太后及太后之母龐氏,可董猛唆使門下省駁回說:
“皇太后陰漸奸謀,圖危社稷,飛箭系書,要募將士,同惡相濟,自絕于天。魯侯絕文姜,《春秋》所許,蓋以奉順祖宗,任至公于天下。陛下雖懷無已之情,臣下不敢奉詔。”
這說的是政變當夜,太后心系太傅,卻因戒嚴不得出宮,只好在宮內題帛為書曰:“救太傅者有賞。”,而后射出宮外。可惜,這并未救得楊駿性命,反而白白讓自己落了口實。如今被門下省提出來,竟然能夠堂而皇之地駁回皇帝的詔令。
等天子把此事放到朝堂上討論,政治的殘酷顯露無疑,雖然有不少人同情,但沒有人會去保護一個沒有外戚支持的太后。當日就下了結論:廢太后為庶人,殺楊駿妻龐氏。
而后禁衛到太后宮內,要強行拖走龐氏。太后一個瘦弱女子,試圖攔住禁衛,抱著母親不讓她離開,結果也不過是徒勞。侍衛一把將太后推翻在地,然后就把龐氏拉出宮外,只留太后一人披頭散發地委坐在地,如孩子般嚎啕大哭。而后太后就一路跪爬到賈后寢宮,一路爬一路哭,再三向賈后叩首求情,以致于血流滿面,其場面之凄愴,見者無不動容落淚。
但也就僅限于此了,當夜,賈后就把廢太后遷至金墉城內,這是金墉城建立以來的第一個貴客,當然,不會是最后一個。
第二件事,就是東安王、尚書右仆射司馬繇被貶。
作為平定楊駿之亂的功臣,司馬繇不僅由東安公升爵為郡王,更重要的是,他能進入尚書省內,擔任尚書右仆射,直接參與國家軍政決策,可謂是志得意滿。
但在入省以后,司馬繇發現事實并非如此,身為太宰的汝南王司馬亮總攬朝政,諸事皆不與自己商議,便由太宰府直接通過,他這個尚書右仆射,尚書省的二把手,平日里竟毫無實權,形同虛設。
這令他大為不滿,想與司馬亮分說一番,卻連面都沒有見到,就被回絕說:“非常時期,望東安王以大局為重。”
司馬繇頓時氣得七竅生煙,在私下里和幾個兄弟聚會時抱怨說:“太宰寸功未立,卻專權如此,我早晚替朝廷討伐之!”
不料他的三兄,也就是東武公司馬澹,嫉妒司馬繇平步青云,連夜將這件事密告給了汝南王司馬亮,并且作為人證,指控司馬繇有不道擅權之言。
此事一經爆出后,朝野大為嘩然,司馬亮即刻處理,免去司馬繇一切官職,將這位倒楊事變中名列第二的功臣,直接貶斥到遙遠苦寒的帶方(今平壤)之地去了。
此時,距離楊駿身死僅僅過去了兩個月。
楊駿完了,支持楊駿的完了,反對楊駿的也完了,朝野人心惶惶,也不知道倒楊到底倒了個什么出來。
而劉羨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得到了太保衛瓘的回復,來與他會面的。
其實在和司馬瑋見面之后,劉羨就已經向衛瓘投遞過名牒,想與他預約一個時間進行談判。不料衛瓘以公務繁忙為由,竟給他發了個門號。
原來太保衛瓘在隨司馬亮上臺后,位高權重,幾乎每天都要處理上百件政務。而為了方便對下級官員的接見,特意設立了門號制度。
若有人要拜見衛瓘,必須根據門號來順序來排隊,排到了,才能和衛瓘談上一小會兒。
劉羨就是這樣,領了門號,然后一排就排了近一個月。